第51章 鬼林求生(中)(1/2)
县医院急诊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和焦糊气息,浓烈得刺鼻。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一切都照得冰冷而毫无生气。阿杰躺在移动担架床上,被几个护工推着急促地穿过嘈杂的走廊,视野在眩晕和剧痛中摇晃、模糊。右腿脚踝处那圈深紫色的勒痕像一道丑陋的烙印,火烧火燎的痛感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缓慢扩散的冰冷麻痹,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钻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让开!快让开!急救三室!”推车的护工大声吆喝着。
担架床猛地刹停。阿杰被小心地转移到一张铺着蓝色消毒垫的硬质检查床上。刺眼的光线让他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张戴着口罩、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面孔占据了视野。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戴口罩、眼神里带着惊惶和好奇的年轻女医生,手里拿着记录板。
“阿杰?护林队的阿杰?”王主任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他迅速解开阿杰染血的、破破烂烂的护林制服,动作专业而麻利。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杰右腿脚踝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上时,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戴上无菌手套,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圈深紫色的瘀伤边缘。
“嘶……”阿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勒伤,很严重,软组织挫伤厉害,不排除骨裂可能。”王主任沉声对旁边的女医生说着,示意她记录。“但……”他的手指移向勒痕中央那几个细微的针尖状伤口,以及伤口周围那一片正缓慢向小腿上方浸润的、病态灰白色区域。他的动作停顿了,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这是什么?感染源?”
就在这时,阿杰喉咙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他猛地侧过头,对着床边护士眼疾手快递过来的医用弯盘,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
粘稠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液体混杂着大量污浊的分泌物喷溅在洁白的弯盘里。在急诊室刺目的灯光下,那滩污秽物中,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一种诡异惨白荧光的粉末状物质清晰可见,它们如同有生命的微尘,在粘液和血丝间微微浮动、聚散。
“老天!”年轻女医生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主任的眼神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弯盘里的污物,口罩上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猛地伸手:“取样!立刻送检!细菌、真菌培养!加急!通知检验科,这可能是未知生物污染源!所有接触人员一级防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整个急诊三室的气氛瞬间绷紧。
阿杰咳得眼前发黑,肺部如同被无数根钢针攒刺。他艰难地喘息着,抓住王主任白大褂的袖口,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医生…咳咳…不是感染…是花…鬼花…林子里的鬼花!还有鸟…鬼鸟…它们…它们会…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更多的、带着惨白荧光的粘稠血沫涌出嘴角。
王主任迅速抽回手,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挡开阿杰的拉扯,眼神里没有理解,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越来越浓的警惕。他转头对年轻女医生低声快速道:“记录:伤者精神高度亢奋,定向力可疑,存在被害妄想和幻听幻视倾向,结合严重外伤和明显吸入性损伤,高度怀疑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发作。通知精神科会诊。”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将阿杰拼尽全力发出的警告,归类为精神崩溃的呓语。
“不!是真的!”阿杰目眦欲裂,试图挣扎起身,却被旁边的护士和护工牢牢按住。冰冷的束缚带扣上他的手腕和脚踝(避开了受伤的右踝),金属搭扣的咔哒声如同绝望的宣判。他像一头被钉在砧板上的困兽,徒劳地看着王主任和那个女医生低声交谈几句后匆匆离开,留下几个全副武装、穿着隔离衣的护士,开始给他清理伤口、抽血、连接各种监护仪器。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和冰冷的探头贴片,如同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隔离病房的门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在这片死寂的纯白空间里回荡,像一颗冰冷心脏的微弱跳动。束缚带勒在手腕上,带来麻木的钝痛,提醒着阿杰此刻的处境——一个被观察、被隔离、被判定为精神错乱的囚徒。
他疲惫地闭上眼,小顾消失前那诡异安详的微笑,鬼鸟猩红冰冷的凝视,藤蔓缠绕时那令人窒息的巨力和深入骨髓的甜腥……无数恐怖的画面在黑暗中翻腾、撕扯。腿部的冰冷麻痹感并未因止痛药而缓解,反而如同活物般,沿着神经和血管的路径,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侵蚀。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泵送着那致命的灰白。
时间在死寂和痛苦中流逝。病房门上的小窗偶尔被打开,露出一双戴着口罩、眼神警惕的眼睛,观察片刻,又无声地关上。送餐、换药、测体温,所有流程都沉默而机械,带着厚重的防护距离感。没有人再问起那片森林,没有人关心小顾的下落。他的警告,被彻底封存在这间纯白的牢笼里,连同他体内正在蔓延的“感染”。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早已被浓重的墨色浸透。隔离病房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走廊昏暗的光线。监护仪的“嘀嘀”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旋律。
突然——
笃…笃笃…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敲击声,从紧闭的窗户方向传来。不是风吹树枝,也不是雨点。那声音短促、僵硬,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钝感。像是某种硬物在反复叩击玻璃。
阿杰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缩紧!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视线投向那扇被厚重窗帘遮挡的窗户。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监护仪屏幕发出的微弱幽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笃…笃笃…笃…
声音又响起了!更近!更清晰!就在窗帘后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阿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那窗帘。
声音停了。一片死寂。
但阿杰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在那窗帘底部与窗台的缝隙处,借着走廊透进来的那丝微光,他看到了!几个极其模糊、沾着湿漉漉泥泞的……爪印轮廓!那印痕的形状扭曲怪异,绝非猫狗家禽,更像是……鸟爪?一种污秽的、仿佛在泥浆和腐烂物里浸泡过的深灰色泥印!
鬼鸟?!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它们跟来了?它们就在外面?!
就在阿杰的恐惧攀升到顶点的瞬间——
“嗄——!!!”
一声凄厉、扭曲、充满无尽怨毒和恶意的尖啸,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狠狠穿透了病房厚重的门板!这声音并非来自窗外,而是……走廊!近在咫尺的走廊!
阿杰浑身剧震,束缚带下的身体猛地弹起,又被狠狠拽回病床!这声音!是鬼鸟!绝对是鬼鸟的啼叫!它们不仅跟来了,甚至……闯入了医院?!
幻听?真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幻听吗?可那窗台上的泥爪印……那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啼鸣穿透耳膜的质感……如此真实!如此清晰!
“呃啊啊——!”隔壁病房猛地传来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承受的极致痛苦和疯狂!“别过来!别叫了!滚开!滚开啊——!”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墙壁和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哭喊声、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在走廊里炸开!整层楼如同被投入了沸水的油锅!
“哔哔哔哔——!”阿杰床头的监护仪警报声疯狂地尖叫起来,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线条瞬间飙升到顶点,剧烈地上下窜动!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护士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甚至没顾上穿隔离衣,脸色煞白:“王医生!403的病人疯了!他砸了窗户要跳楼!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王主任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门口,他脸色铁青,眼神扫过疯狂报警的监护仪,又迅速落到阿杰惨白扭曲、布满冷汗的脸上,最后,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了阿杰病床旁的地面上。
阿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冰冷的、反着走廊灯光的浅色地板上,赫然印着几个湿漉漉、带着深灰色泥泞的……爪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他病床前!那形状,那污秽的颜色,与窗帘缝隙下看到的模糊印记如出一辙!其中一个爪印,正清晰地印在他咳出的、那滩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残留着惨白荧光粉末的污迹旁边!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墙壁还要惨白,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骇和动摇。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封…封锁这一层!所有病人房门反锁!安保!安保上来了没有?!”他不再看阿杰,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去,加入走廊那一片混乱的漩涡。
病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外面世界的疯狂和混乱被隔绝,只剩下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和阿杰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几个污秽的爪印,又望向窗帘缝隙,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右腿上那缓慢扩散的灰白区域。冰冷的麻痹感已经越过膝盖,正在向大腿蔓延。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它们真的来了。它们无处不在。而自己,正在从内部被慢慢侵蚀、转化。他咳出的,是花粉。那侵入伤口的,又是什么?鬼花的……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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