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舌战腐儒,银针破妄(2/2)
银针入穴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师父的腕间有淡红的光,像浸在血里的玉。
“醒!”涪翁低喝一声。
周小满突然坐直身子,喉间发出破碎的哭嚎:“娘亲!恶犬咬我脚腕!”泪水大滴大滴砸在草席上,他望着赵元礼,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先生,我疼......”
“啪嗒。”赵元礼的竹简掉在地上。
讲堂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穿青衫的书生撞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浇在脚面上也浑然不觉;吴县令扶着案几站起来,官帽上的珠子晃得他眼花——这孩子他上个月见过,当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却能清楚喊出“疼”。
涪翁抽出银针,用布巾擦了擦:“赵先生,这孩子的魂儿,是《孝经》喊回来的,还是银针扎回来的?”
赵元礼弯腰去捡竹简,却发现手在抖。
他摸到竹简上自己写的“医非经学”四个字,突然觉得刺目。
“偶、偶中!”他扯着嗓子喊,“不过是运气!”
“那赵先生敢不敢让我诊脉?”涪翁的赤针在指间转了个圈,“我若诊出您近日的症候,算偶中;若诊不出,我自砸了针盒,从此不谈医道。”
赵元礼的脸“唰”地白了。
他这半个月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盗汗,找过三个郎中医治,都说是“劳神过度”。
可眼前这人......他望着周小满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你、你能诊出什么?”
“心脉浮而无力,肾脉沉而带涩。”涪翁的指尖搭在赵元礼腕上,“您近日每到三更就醒,醒了便觉口干舌燥,左胁下隐隐作痛——可是为了写《驳医道论》,连着熬了七夜?”
赵元礼的嘴唇哆嗦起来。
他确实为了那篇文章,让书童熬了七夜灯油。
此刻被说中,只觉后颈发凉,像有根针正扎在风池穴上。
“医道治的是人身,可人身若倒了,读再多经又有何用?”涪翁松开手,“赵先生若信我,明日让程高送两副药来——生地、麦冬、五味子,取的是‘生脉’之意。”
吴县令突然对着涪翁一拱手,官帽上的流苏扫过案几:“李先生,是吴某之前轻慢了。医道济世,当与经学并重。”
讲堂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檐角。
程高望着赵元礼灰白的脸色,突然明白师父说的“医道要正名”是什么意思——不是争谁高谁低,是让这些捧着经书的,先看看自己的身子骨。
散场时,王二狗捡着地上的竹简玩,被程高抢过去收进布囊。
涪翁走在最前头,江风掀起他的青布衫角。
程高看见师父摸了摸胸口,那里隔着布,有块暖烘烘的印子——“诊脉法·残篇五”,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夜深人静时,涪翁坐在渔舟里,就着月光翻开布巾。
青铜印在掌心里泛着幽光,新浮现的字迹像被刀刻的:“脉有阴阳,沉滑浮涩,各有其候......”
江浪拍着船舷,他望着对岸的青山,轻声道:“明日,该去采些五味子了。”
船桨在水面划出银线,远处传来打更声。
程高抱着药篓从芦苇荡里钻出来,就见师父的影子在月光里晃动,像株长在船上的老竹——风越吹,腰杆越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