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制造混乱(2/2)
选择谁?或者说,如何编织这几条信息,才能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最大的混乱,让他们互相撕咬,而无暇他顾?
不能直接宣布周秉义的死讯,那样太直白,可能引发的是短暂的群龙无首后,快速推举出临时领袖,或者促使他们同仇敌忾,反而可能促使其残党在压力下重新凝聚。必须暗示,必须引导他们互相猜疑,必须将水彻底搅浑,让信任彻底破产。
一个极其恶毒、却符合黑暗世界逻辑的计划渐渐清晰。我要利用周秉义生前最信任、也最容易被其他人猜忌和眼红的两个人——“财叔”和“阿泰”,以及他们与实力派“黑蛇”之间本就存在的、因资源和权力分配不公而积压的深刻矛盾。
几分钟后,技术组的声音传来,冰冷而高效:“虚拟通道已建立并完成伪装。目标锁定:‘黑蛇’、‘财叔’备用加密邮箱。信号伪装为缅北地区某废弃服务器发起。你可以开始输入信息,林峰。记住,只有一次发送机会,内容长度受限,发送后通道将自动销毁。”
够了。我猛地睁开眼,眼中不再是属于林峰的疲惫、痛苦与挣扎,而是属于“林野”的、在绝境中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狡黠、冷静与狠厉。我的手指,尽管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病床边的触摸屏上(连接着指挥中心提供的、经过安全检测的临时输入设备)开始敲打。我模仿着一种仓促、惊恐,又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仿佛掌握了某种惊天秘密的挑拨口吻,用暗网中常见的、夹杂着特定黑话和隐语的简略句式,编写了两条内容相似,但指控对象和侧重点截然不同的信息。
给“黑蛇”的:
“蛇哥,塌天了!老爷子(指周秉义)那边所有联系突然全断!最后传出的模糊消息指向‘清理门户’,怀疑内部有鬼,尤其是管钱的和贴身的!‘财’和‘泰’动作极可疑,可能早就联手黑了关键东西要卖了我们跑路!我这边听到风声,条子今晚大规模调动,像是早就收到了准确消息!早做打算,小心被当替罪羊给填坑了!”
给“财叔”的:
“财叔,风紧扯呼!老爷子失联,恐已遭不测!‘黑蛇’的人马异动频繁,边境线几条关键道似有异常,疑其要借机吞并地盘,清除异己,自立山头!他可能早就和外面有勾连,拿我们当筹码!‘阿泰’或知其情,速查自保!迟则生变,资金和退路要紧!”
两条信息,都尖锐地指向“内部有鬼”,都将最恶毒的矛头引向了另外两人,都暗示了警方的精准行动可能与内部高层的背叛有关,都强调了“早做打算”以求自保。不同的是,给“黑蛇”的暗示“财叔”和“阿泰”可能勾结侵吞集团财产并准备出卖大家向警方换取利益;给“财叔”的则暗示“黑蛇”要趁乱武力夺权并可能勾结外部势力,甚至牺牲其他成员。这种相互矛盾却又都直指核心利益的指控,一旦在他们之间因恐慌而传播开来,再加上周秉义突然“失联”(他们很快就会通过自己的渠道确认死亡)所带来的巨大权力恐惧,足以在他们本就脆弱不堪、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信任链条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裂痕。
“……发送。”我用尽胸腔中最后一丝气力,仿佛按下的是引爆整个地狱的按钮,指尖重重地落在触摸屏的确认键上。
信息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瞄准了心脏的箭矢,沿着虚拟的、布满陷阱的通道,无声地射向未知的黑暗。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这混乱与猜忌的种子,在罪恶与恐惧的温床上迅速发芽、滋长,最终绽放出互相撕咬、吞噬的恶之花。
几乎在我信息发送成功、虚拟通道瞬间关闭湮灭的下一秒,指挥中心技术组就传来了新的、令人振奋(或者说,冰冷地证实了我计划正在起效)的消息!
“报告!监测到目标犯罪团伙内部数个核心加密通讯频道流量异常激增!信息往来频率呈爆炸式增长!内容混乱,出现大量相互矛盾的指令和质问!”
“监听小组刚刚截获到片段信息,多次提及‘老爷子’、‘背叛’、‘清洗’、‘黑蛇想独吞’、‘财叔卷款’、‘抢地盘’等关键词!”
“确认!位于城西三号码头区的原团伙重要据点内部传来密集枪声!热成像显示有多人交火!疑似发生内讧!”
“报告!码头区附近发现两拨不明身份人员持械驾车高速对峙,有撞击迹象!”
乱了!已经开始了!比预想的更快!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着这些从不同方位传来的、汇报着混乱与暴力的信息,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平静。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是“使命的代价”中最肮脏、最无奈,却又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用谎言和阴谋,去对付更深沉的谎言和阴谋;我用制造恐慌,去终结可能造成更大灾难的恐慌。我的双手,早已在卧底的深渊中沾满了洗不净的污浊与无形的鲜血,不在乎再多沾染这一点来自黑暗深处的、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做得好,林峰。”杨建国的声音再次切入我的个人频道,带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或许有对战术成功的赞许,有对一名战士物尽其用的认可,或许,也有一丝对于采用此种手段的沉重,以及对我这个状态下的部下的深切怜悯。“你成功点燃了他们内部的火。这把火,会烧掉他们最后的气力。剩下的清扫战场、抓捕残敌,交给‘利刃’和外围部队吧。你的任务……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
真的……结束了吗?
我缓缓地、近乎脱力地闭上眼睛,感觉那强行支撑起来、如同钢丝般紧绷的精神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极度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无数饥饿的食人鱼,再次从意识的深渊中蜂拥而出,疯狂地啃噬着我残存的清醒和知觉。病房里,心电监护仪那规律的“滴滴”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
“夜枭”那尚未完全解开的谜团,如同阴影中潜伏的毒蛇。
周秉义临死前那声“净化开始”的余音,仍在灵魂深处低语徘徊。
而我亲手播下的“混乱”种子,此刻正在外面的世界里,掀起着怎样一番血肉横飞、兄弟相残的腥风血雨?
这一切,似乎都与我这个躺在病床上的残破躯壳无关了。
又或者,这一切的因果孽缘,早已与我这个在光明与黑暗夹缝中挣扎、沉浮、双手沾满罪与罚的灵魂,深深地、永久地纠缠在了一起,永无解脱之日。
混乱已制造,恐慌在蔓延,罪恶正在自噬。
而黎明的第一缕光,究竟能否真正穿透这由无数谎言、背叛、鲜血和阴谋共同编织的、最深沉、最粘稠的黑暗?
我不知道。
我只感到一股无边的、彻底的疲倦,如同墨黑色的冰冷海水,缓缓地、不可抗拒地漫涌上来,淹没了我的脚踝、膝盖、胸膛……最终,将我的全部意识,拖入了一片无声的、虚无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