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仓门后的冬储(1/1)
谷仓的竹门吱呀关上时,思砚正蹲在仓角数陶罐。三个陶瓮并排立着,最大的装着新谷,中等的盛着绿豆,最小的藏着去年的槐花蜜,陶土的粗粝表面沾着点谷壳,像给罐子戴了顶金绒帽。他伸手摸了摸瓮口的布盖,粗麻布被谷香浸得发沉,是苏晚用旧衣裳改的,针脚密得能挡住虫。
“别总摸,”林砚扛着块木板进来,是给仓门做插销的,“刚晒好的谷得透气,捂太严会发霉。”他把木板靠在瓮边,拿起思砚画的《谷堆图》看,“这雏鸡的绒毛画得像,比你上次画的灰雀强,有股子憨劲。”思砚抢过画,卷起来塞进瓮后的缝隙里,那里还藏着他攒的蝉蜕,和画纸的墨香缠在一起。
苏晚提着竹篮进来,里面是刚晒好的红薯干,橙红的条块上结着层白霜,像裹了层糖。“放在最里面的瓮里,”她踮脚把红薯干倒进陶罐,“隔潮,能吃到开春。”她瞥见思砚藏画的动作,笑着说:“小心被老鼠咬了,不如挂在仓门后,还能当装饰。”
外婆坐在仓外的石凳上,用稻草捆白菜,绿油油的菜帮上还沾着泥,是从菜畦里新收的。“得晾两天再腌,”她把白菜码在竹筐里,“不然水汽大,腌出来会酸。”思砚想起去年的酸菜,酸得人眯眼,配着玉米饼吃却格外香,苏晚总说“日子就得有点酸才下饭”。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幅《冬储图》过来,画里的仓廪堆满谷物,檐下挂着玉米、辣椒,像串彩色的灯。“你看这仓门,”他指着画,“得画出木缝里的谷粒,才显得实诚。”思砚看着自家谷仓的竹门,果然有几粒谷嵌在竹条缝里,黄得发亮,赶紧蘸了墨,在画稿上添了几笔。
林砚在给仓门装插销,木楔子敲进去的“咚咚”声,和思砚磨墨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踏实的小调。“插销得紧,”他拍了拍装好的木栓,“不然黄鼠狼会钻进来偷谷。”思砚想起去年丢的那袋绿豆,大概就是被黄鼠狼叼走了,苏晚心疼了好几天,说“够熬十锅绿豆汤了”。
苏晚在仓角铺了层干草,把腌白菜的陶罐放上去。“加了点花椒和姜,”她盖紧罐口,“过半月就能吃,配着谷芽粥正好。”她往思砚手里塞了块红薯干,甜得发黏,“这是特意给你留的,晒得软和,好嚼。”
傍晚收工时,仓门后的墙上已经挂了好几幅画:《谷堆图》《秋菊图》《药香图》,墨色在暮色里泛着暖,像把秋天的收成都贴在了墙上。林砚把最后一袋谷搬进仓,苏晚用布擦去瓮上的灰,外婆数着腌好的白菜,说“够吃到明年打春了”。
思砚坐在仓门槛上,看夕阳的金辉从竹门缝钻进来,在谷堆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把碎星。他想起仓里的粮、罐里的蜜、墙上的画,突然觉得这仓门后藏着整个冬天的暖——有谷物的沉,有腌菜的酸,有蜜的甜,还有身边人掌心的温度,都像这仓门的插销,把日子锁得牢牢的,踏实而安稳。
夜风带着凉意吹进仓,谷香混着红薯干的甜,在空气里漫开,像杯温好的酒。思砚知道,等大雪封了门,他们会坐在凉棚下,就着酸菜喝谷芽粥,看仓门后的画,听外婆讲娘小时候偷喝槐花蜜的事,让这仓门后的冬储,像罐里的蜜,在岁月里慢慢酿,越来越稠,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