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腌菜坛的酸香(1/1)
白菜在陶坛里码得齐整时,思砚正蹲在灶房门口画坛口的盐粒。新腌的白菜泛着水润的绿,盐粒像碎雪落在菜帮上,慢慢融进菜汁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酸香混着花椒的麻,在暮色里漫开,像把冬天的味道提前封进了坛。
“别靠太近,”苏晚用竹片把白菜压实,坛口的菜汁漫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片湿痕,“盐气呛人,小心伤着嗓子。”她往坛里撒了把野菊干,“来老先生说的,加这个能解腻,还带点清苦的香。”思砚看着野菊干在菜汁里慢慢舒展,像朵蜷着的黄云,突然想把这场景画下来。
林砚扛着块青石进来,是压坛口用的,石面被磨得光溜溜的,还带着溪涧的湿。“张叔说这石够沉,”他把石头稳稳放在坛口的竹篾上,“压得实,菜才不会坏。”他瞥见思砚的画稿,坛口的盐粒画得像碎钻,忍不住笑:“你这画的哪是腌菜坛,倒像装了坛星星。”
思砚的脸红了红,确实把盐粒画得亮了些,可他总觉得那亮晶晶的样子,像极了外婆鬓角的银发,藏着暖。他往画稿上添了片飘落的槐叶,黄得发脆,像被秋风吹进坛口的,带着点季节的尾巴。
外婆坐在凉棚下,用粗布擦腌菜坛的外壁,陶土的纹路里还沾着去年的菜汁,发黑的痕迹像幅模糊的画。“你娘当年总嫌腌菜酸,”她慢悠悠地擦着,“却爱在喝粥时偷夹一筷子,说‘酸得提神’。”思砚想起那坛槐花蜜,娘大概是觉得酸能解甜,就像日子总得有起有伏才够味。
午后,来老先生过来串门,看见灶房墙根的腌菜坛,捻着胡须点头:“这坛好,粗陶透气,腌出来的菜有‘活’味。”他指着坛沿的水封,“你看这圈水,得天天换,不然漏气,菜就馊了。”思砚赶紧提了桶井水,小心翼翼地换掉坛沿的旧水,水面荡起圈涟漪,像面碎了的镜。
林砚在劈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和坛口青石的“嗡嗡”共鸣混在一起,像支厚重的冬曲。思砚趴在画案上,把腌菜坛画得更粗粝些,坛身的裂纹用干笔皴擦,像被岁月啃过的痕。“加只猫吧,”林砚凑过来看,“昨天我看见只黑猫蹲在坛边,盯着菜香呢。”
思砚点头,蘸了点浓墨,在坛旁画了只缩成团的猫,尾巴卷在爪子上,眼睛亮得像两颗腌菜坛里的盐粒。苏晚端来刚蒸的玉米饼,放在画案边:“配着去年的酸菜尝尝,看今年的能不能赶上。”饼的香混着酸,在舌尖炸开,像把秋天的沉和冬天的冽揉在了一起。
傍晚收工时,画案上的腌菜坛图已经晾得半干。坛口的青石压着竹篾,竹篾下的白菜隐约可见,黑猫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幽光,野菊干的黄从菜缝里透出来,像藏着的星。林砚把劈好的柴堆在灶房,苏晚在给腌菜坛换第二遍水,外婆坐在竹椅上数着剩下的白菜,说“还能再腌两坛”。
思砚捧着玉米饼坐在凉棚下,看夕阳的光落在腌菜坛上,陶土的红泛着暖,坛沿的水面晃着碎金。他想起画里的盐粒、黑猫、野菊,突然觉得这腌菜坛的酸香里,藏着最实在的日子——有盐的咸,有菜的脆,有菊的苦,还有身边人手上的温度,都像这坛口的青石,把岁月压得实实的,耐得住时光的泡。
夜风带着寒意吹进灶房,腌菜坛的酸香混着柴烟的味,在空气里缠成一团。思砚知道,等第一场雪落下来,这坛里的白菜会变得酸脆爽口,配着热粥能暖透整个身子;而他会继续画下去,把这腌菜坛的酸香画进墨里,让每个平凡的瞬间,都像这坛里的菜,在岁月里慢慢发酵,越来越有滋味,越来越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