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雄关试锋芒 残烛照初心(2/2)
那时的他,会在她练箭累了时,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糕点上还留着他的体温;会在她被父王责骂“不务正业”时,站出来板着脸说“公主只是心善,想多学些护人的本事”。
“伯伯……”
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项云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阶下的阿婷身上。
风雪染白的眉峰轻轻颤了颤,那双被岁月磨得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漫起一层温润的光,像冬夜里融雪浸润的老玉。
“都长这么高了。”
他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喑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旧玉佩——那是阿婷小时候总爱抓着玩的物件,“上回见婷儿,还是扎着双丫髻的模样,追在我马后喊‘项伯伯’,跑起来裙角扫得满地落梅打转呢。”
阿婷低下头,脸颊微红:“让伯伯担心了。”
“不怪你。”
项云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南楚的方向,语气里满是痛心,“是你父王……糊涂啊。想当年他也是个有抱负的君主,亲率铁骑征战四方,何等威风!可这些年,被张阔舍那等小人迷了心窍,疏远忠良,亲近奸佞,竟连祖宗的土地都舍得割让……”
赵凌丰忍不住骂道:“就是!若不是他,南楚何至于此?”
“凌丰。”
龙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两句。
项云却摆了摆手:“无妨。他说的是实话。”
老将军走到帐外,望着初升的朝阳,晨光洒在他花白的须发上,像镀了层金,“我守鹰嘴崖,不仅是为了南楚,更是为了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他们曾跟着我喊‘誓死护楚’,我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阿婷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是双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粗大如老树根,掌心却异常温暖,像冬日里的炭火。“伯伯,我们会帮你的。”
“好,好。”
项云拍了拍她的手背,忽然看向龙弈,目光变得郑重,“龙弈,我这侄女,从小被我惯坏了,性子倔,却心善得很。往后……就拜托你多照拂了。”
龙弈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竟有些发烫,刚要说话,却见项云已经转过身,对着赵凌丰笑道:“你这小子,刚才跟我动手时倒挺勇猛,怎么见了公主就脸红?”
赵凌丰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炭火烫过似的,挠着头嘿嘿直笑:“将军说笑了,我这是……是被晨光晃的,对,晃的!”
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帐外的亲兵听见笑声,都好奇地往里望,却被项云瞪了回去,一个个缩着脖子偷笑。
天彻底亮了,朝阳从鹰嘴崖的缝隙里钻出来,先是染红了山尖,再漫过岩壁,最后铺在帐前的空地上,像撒了满地碎金。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喝声,整齐有力,透着股生生不息的劲儿,像极了他们此刻心里燃起来的希望。
“我们该回燕回山了。”
龙弈望着晨光里的燕回山方向,那里的轮廓在朝阳下渐渐清晰,“得尽快把队伍拉起来,秦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偷袭。”
项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青铜铸就的猛虎张着獠牙,符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是鹰嘴崖的调令信物。
“拿着这个,可随时到军械库和粮仓,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们最好的装备和粮草。”
他又看向阿婷,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有空……常来看看伯伯。”
阿婷用力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马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嗯。”
三人翻身上马时,项云的亲兵已备好三匹快马——都是脚力极好的战马,马鞍旁挂着鼓鼓囊囊的干粮袋。
老将军站在帐前,望着他们勒马转身的背影,手里的铁枪握得更紧了,枪杆上的刻痕在晨光里愈发清晰。
他的身影被朝阳拉得很长,像一座沉默守护着鹰嘴崖的丰碑,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要把整个山坳都护在身后。
“将军,您真放心让他们去?”
亲兵忍不住问,目光追着远去的马蹄声。
项云望着燕回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乱世里,总得有年轻人敢闯敢拼。咱们这些老骨头,能护他们一程是一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再说,有小丫头在,龙弈那小子想胡来也难——她比谁都懂得‘守’字的分量。”
马蹄声渐渐远去,龙弈回头望了一眼鹰嘴崖,老将军的身影还站在晨光里,银须在风里微扬,像株历经风霜却依旧挺拔的老松。
他握紧了阿婷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你说项将军会不会觉得我太莽撞?”
赵凌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的不确定,银枪在手里转了半圈,又悄悄放慢了速度。
“不会。”
龙弈笑着说,目光落在前方的山道上,“他考我们,不是要为难我们,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担起责任的勇气。”
阿婷望着龙弈的侧脸,晨光洒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连鬓角的汗痕都闪着微光。
她忽然觉得,不管前路有多少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两个少年——一个沉稳如岩,一个勇猛似火;有鹰嘴崖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像座可靠的山;有燕回山里那些愿意把命交出来的人,像团温暖的火——这场仗,他们一定能打赢。
朝阳越升越高,把三人的影子叠在山道上,像三颗紧紧依偎的星辰。
马蹄声踏碎晨露,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在征途上的希望。
龙弈勒住马,等赵凌丰和阿婷跟上,三人相视一笑,眼里都燃着同样的光——那是乱世里不肯熄灭的火种,要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烧出一片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