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风声(1/2)
正月里的喧嚣终于散去,紫禁城重新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宁静。
连着一个多月的年节应酬,饶是孙妙青孙妙青这种上辈子被007福报淬炼过的铁人,也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劲儿,恨不得就此瘫在榻上,睡到地老天荒。
春熙殿里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她歪在榻上,盖着薄毯,不知不觉就眯了过去。
春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示意殿里伺候的小宫女都退下,自己则快步凑到正在理顺衣物的春桃耳边,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春喜压着嗓子,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脸上却是憋不住的喜气,“你算着没?主子这个月的月信,迟了快十天了。”
春桃叠衣服的手一顿,眼睛倏地亮了,猛地回头看她。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激动得脸颊都有些发红。
“我的老天爷,”春桃的声音也跟着压了下来,心砰砰直跳,“年前年后忙得团团转,我竟把这茬给忘了!若真是……那咱们春熙殿可就是双喜临门了!”
六皇子已经两岁(虚岁),主子若是再添一位,这宫里头的位置,那可真是坐得稳如泰山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
“可不是嘛!”春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悄声道,“我瞧着主子这几日也贪睡得很,八九不离十。”
“说什么呢?”
榻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孙妙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掀开眼皮看着她们,人还歪着,眼神却清明得很。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回头笑道。
“主子恕罪。”
“起来吧。”孙妙青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多大的事,值当你们俩跟做贼似的在这儿嘀咕。”
春桃胆子大些,上前为主子捶着腿,试探着问:“主子,您自个儿……没感觉吗?”
孙妙青能有什么感觉,她只觉得是年底冲业绩太累,年后综合征犯了。
但月信这事,确实是个硬指标。
她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这身体今年才十九,搁上辈子,还是个在大学里一边哀嚎“高数杀我”,一边盘算着周末去哪儿玩的年纪。
现在倒好,大儿子已经会满地跑了,二胎可能都在路上了。
这操蛋的人生。
如果真有了,那就是她穿越以来,最成功的一笔项目追投,也是风险最高的一次豪赌。
“春喜,你来把下脉。”孙妙青伸出手腕。
春喜连忙净了手,三根手指搭了上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春桃的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春喜收回手,脸上神色有些微妙:“娘娘凤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孙妙-青端着茶盏,气定神闲。
“只是日子尚浅,脉象滑而不显,奴婢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娘娘再静养些时日,届时再请脉,或许才能明了。”
春喜和春桃的脸上都掩不住失望,那点刚燃起来的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孙妙青倒是半点不在意,她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嚷嚷出去,是嫌咱们春熙殿太清静?”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里的分量,连忙点头如捣蒜。
孙妙青放下茶盏,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宫里,最见不得龙裔的,就是景仁宫那位“打胎办主任”。
这事儿若是真的……那可就不是添丁进口的喜事,而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刀。
这个新“项目”一旦立项,就必须立刻组建最顶级的安保团队,不然等不到A轮融资,就得被那位“风投杀手”给搅黄了。
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任何风声,都可能变成捅向自己的利刃。
“春喜。”她忽然开口。
“奴婢在。”
“去太医院,”孙妙青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就说本宫近来食欲不振,想请卫临太医明日过来瞧瞧。记住,别声张,只私下问他何时得空。”
春喜一愣,但立刻领命:“是,奴婢明白了。”
卫临是她走包衣关系塞进去的,又出钱出人脉让他拜在了温实初门下。看完整个剧本,对温实初的实力还是认可的,卫临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可靠的“技术顾问”。
孙妙青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沉静。
皇后那条鲨鱼,对血腥味最是敏感。
在自己这艘船还没露出任何破绽之前,她必须先把防鲨网给建起来。
刚进入三月,皇帝的心情似乎极好,一日散朝后便直接来了春熙殿。
“看你近来懒懒的,没什么精神,”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四月你生辰,朕给你大办一场,热闹热闹。”
孙妙青顺势靠在他肩上,笑道:“臣妾谢皇上恩典。只是大办又要劳民伤财,臣妾怕……”
“怕什么,”皇帝心情舒畅,大手一挥,“你给朕生了六阿哥,这是你该得的。对了,五月是万寿节,朕已下旨,让你哥哥孙株合押送苏州新织的贡品进京贺寿,顺道把你的母亲也接来,好操办他的婚事。”
孙妙青心里一动。
哥哥要来,母亲也要来,婚事是幌子,真正的重头戏是那些贡品,和藏在贡品里的账本。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吗?那臣妾可要好好准备了。”
皇帝看着她高兴,自己也龙心大悦,又陪着她说了会子话才离开。
人一走,殿内的暖意仿佛都真实了几分。
孙妙青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
一个在肚子里,一个在路上。
这两张牌,一张都不能出岔子。
日子照旧过。
无论这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悄悄揣上了一个新项目,孙妙青的作息依旧精准得像上了发条的钟。
每日晨昏定省,逗弄塔斯哈,看账本,处理宫务,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那个“月信推迟了十天”的消息,不过是午后昏昏欲睡时的一场梦。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梦。
这是在刀尖上走钢丝,底下是万丈深渊。
“主子,这是瑞珠刚叫人送来的,说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酪,特意给您留的。”青珊将一碗温热的甜品呈上来。
孙妙青舀了一勺,没吃,只放在鼻尖闻了闻。
“赏给小卓子吧,就说他当差辛苦了。”
这点小恩小惠,是维系“线人”关系的必要成本。瑞珠那条线,如今是越放越长了。
果然,不多时,瑞珠就亲自过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请了安,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主子,成了。”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瑞珠继续道:“奴婢照您的吩咐,这几日日日都去‘偶遇’碧官女子。起初她还端着架子,奴婢送了两次点心,又替她骂了两回御膳房的奴才,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她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瑞珠学着浣碧的语气,撇了撇嘴,“说自己一片好心绣了香囊,反倒被当众下了没脸。还说……若不是她姐姐那张脸,皇上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孙妙青听完,终于笑了。
很好,鱼食已经吃下去了,就等鱼钩扎进肉里。
“继续。别太刻意,也别断了。缺什么了,就从我这儿拿些不打眼的东西送去,让她记着咱们的好。”
“奴婢明白。”
打发了瑞珠,孙妙青的目光落在了桌案的历书上。
五月初十五,万寿节。
她的指尖在“五月十七”那个位置上轻轻一点。
温宜公主的生辰。
“青珊。”
“奴婢在。”
“去库里,挑一柄小孩子玩的小玉如意,再配一对赤金的项圈手镯,要分量足,但样式别太张扬。”孙妙青吩咐道,“到时送到曹贵人宫里去,就说本宫贺温宜公主生辰,祝咱们的小公主岁岁无忧。”
青珊有些不解:“主子,这礼是不是太重了些?曹贵人如今……”
“如今她女儿就是她的命。”孙妙青打断她,“送东西,就要送到人心坎里。她现在最缺的,是旁人对她女儿的看重。你只管去办。”
一份重礼,既是给曹贵人看的,也是给翊坤宫那位看的。
她就是要让年妃知道,曹贵人这条船,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准备另寻码头了。
至于万寿节给皇上的贺礼,孙妙青反倒不怎么上心了。
她拿起针线筐里一个只绣了一半的香囊,上面是寓意江山永固的云纹。
如果卫临明日来请脉,确定了喜讯,那这个香囊,就是她今年献给皇上最好的贺礼。一个简简单单的香囊,配上天大的喜讯,比什么奇珍异宝都更能让皇帝龙心大悦。
但如果……只是空欢喜一场呢?
那她就得连夜赶工,把库里那块前朝大家亲笔题跋的端砚给包装一下,再配上自己写的贺表,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才能不被旁人压住风头。
孙妙青放下手里那只绣了一半的香囊,心里轻叹一声。
pnA失败,就得立刻启动pnb。
“春桃。”
“奴婢在。”春桃连忙上前。
“去库房,把那个用紫檀木盒子装着的前朝大家的端砚取出来。记着,让小卓子和小沛子两个一起去,仔细抬着,别磕了碰了。”
春桃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主子,那可是您压箱底的宝贝,就这么送出去?”
“压箱底的宝贝,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拿出来撑场面的。”孙妙青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万寿节的贺礼,阖宫上下都盯着。我如今协理六宫,送出去的东西要是小家子气,丢的是皇上的脸,也是咱们春熙殿的脸。”
她顿了顿,继续吩咐道:“再去找小沛子,让他去内务府领最好的明黄色贡缎,要双面绣云龙纹的。再配上东珠串的络子,包装盒也要用最好的锦缎重新裱糊。总之,从里到外,都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这番话说得春桃心头一凛,连忙应下:“奴婢明白了。”
孙妙青靠回软枕,在心里默默盘算。
唉,职场就是这样。年终奖金(怀孕)要是没着落,平时的绩效考核(献礼)就得做得漂漂亮亮,不然怎么在董事会(后宫)里立足?自己这个新晋部门总监,项目报告(贺礼)要是做得太寒酸,底下的人(宫女太监)怎么看?别的部门(各宫嫔妃)又会怎么想?
这就是KpI,后宫里最硬的道理。
一个S级的项目(怀孕)能保她平步青云,但一个常规的A级项目(献礼)要是搞砸了,那就是重大职业污点。
所以,这端砚不但要送,还得送得声势浩大,贺表也得自己亲笔写。字要漂亮,文采要斐然,内容更要滴水不漏,既要捧着皇上,又不能显得谄媚,还得隐隐透出自己协理六宫的气度和眼界。
这活儿,可比带塔斯哈累多了。
她揉了揉眉心,只希望明日卫临过来,能给她一个确切的好消息。
毕竟,能躺赢谁还愿意内卷啊。
她正出神,春喜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脸上那点想说又不敢说的神情,憋得相当精彩。
她先是朝左右看了看,确定殿里没旁人,才快步凑到孙妙青的耳边,压着嗓子,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主子,瑞珠方才又折回来了,说有件要紧事,是碧官女子刚跟她说的。”
孙妙青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春喜的脸色变了变,声音压得更低了:“碧官女子说,菀嫔娘娘刚被养心殿的小厦子给请走了。”
孙妙青端着茶盏的手,稳稳当当,连茶水的水面都没晃一下。
养心殿?这个时辰?皇帝可不是个喜欢在工作时间谈情说爱的主儿。
“听说是皇上看了敦亲王的奏章,在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东西,苏总管没法子,才请了菀嫔娘娘过去劝解。”
孙妙青心里跟明镜似的。
敦亲王,温熹贵妃,年羹尧……甄嬛。
这几个名字在脑子里一过,那熟悉的剧情脉络就清晰了起来。敦亲王这是在给他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生母请封,这事儿戳了皇帝的肺管子,又牵扯到先帝和太后,是个烫手山芋。
而甄嬛,就是被苏培盛推出去灭火的。
有意思的是,这消息是浣碧递出来的。
孙妙青的唇角弯了弯。看来自己前期在浣碧身上那点“风险投资”,已经开始产生回报了。这位心比天高的“碧官女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心里又藏不住事,可不就是个绝佳的情报来源。
“知道了。”孙妙青放下茶盏,语气平淡,“让瑞珠告诉她,天冷,仔细身子,别冻着。缺什么了,只管来咱们春熙殿说。”
对付浣碧这种人,几句贴心话,几样不值钱的小东西,比金山银山还好用。
甄嬛这一手“以退为进”,劝皇帝以太后之名下旨,安抚敦亲王,确实玩得漂亮。
可光漂亮有什么用?
皇帝解了围,太后得了孝心,敦亲王得了脸面。唯独她甄嬛,办了最棘手的事,却要背上一个干政和不念杀子之仇的名声。
这姑娘,光会做事不会邀功,在宫里可是大忌。
她替皇帝解了围,却没想着第一时间去太后跟前卖这个好。
这人情,她不去领,自己可就不客气了。
“春桃。”
“奴婢在。”
“备轿,去寿康宫。”孙妙青将拨浪鼓塞进塔斯哈手里,顺势把他抱进怀里,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把六阿哥也带上。”
春桃一愣:“主子,这会儿去?”
养心殿那边还不知什么动静呢,现在去寿康宫,是不是太早了点?
“就得是这时候。”孙妙青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职场里,抢功劳也是门技术活。
甄嬛这是刚把火扑灭,自己就得赶在消防总结报告出来之前,去跟董事长汇报一下咱们部门的“未雨绸缪”和“深明大义”。
去早了,火还在烧,董事长嫌你添乱。
去晚了,功劳簿上都写满别人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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