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杀人诛心(1/2)
清凉殿里面。
一地碎瓷,在昏黄烛光下闪着幽怨的光。
颂芝跪在地上,屏息收拾着,生怕自己的呼吸声都会成为主子下一轮怒火的引信。
华妃端坐着。
她身上那身宫装依旧是园子里最艳的颜色,可她的人,却像被抽干了血,只剩下一副精致却冰冷的瓷器空壳。
周宁海的身影从殿外进来,躬着身,脚步轻得像只不敢惊扰主人的猫。
“娘娘。”
华妃僵硬的眼珠动了动,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又干又涩。
“说。”
“回娘娘,奴才打听清楚了。”周宁海的头垂得几乎埋进胸口,“皇上今日在勤政殿动怒,就是因为甄远道那本弹劾大将军的折子。”
“皇上已经命刑部查抄了魏之耀的家,罪名是……是大将军纵容下属,中饱私囊。”
“甄远道!”
华妃的牙齿死死咬合,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碾碎。
她手掌猛地往桌上一撑,桌上的茶盏随之重重一跳,茶水泼洒出来。
“好,真是好得很!”
“他女儿的肚子刚有了动静,他这个当爹的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咬人了!”
“他们父女俩,是商量好的吧!”
颂芝浑身一抖,哆嗦着劝:“娘娘息怒,菀嫔如今有孕,皇上看重……”
“闭嘴!”
华妃一声厉喝,胸口因为急怒而剧烈起伏。
“本宫需要你提醒吗?偏偏是这个时候!皇上最恨臣子结党营私,他们一唱一和,这是要砍了哥哥的膀子,也是要了本宫的命!”
颂芝吓得立刻噤声,只顾着磕头。
周宁海硬着头皮继续禀告:“娘娘,从前也有御史弹劾大将军,皇上不都斥责了他们,处处维护大将军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华妃像是被踩中了痛处,倏然起身。
“蠢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从前皇上信哥哥,所以那是维护!可现在呢?他派人去查了!他信了甄远道的话!他这是起了疑心!”
牡丹台上的那一幕,在她脑中疯狂回放。
皇上抱着甄嬛时,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
以及,苏培盛耳语之后,他脸上瞬间冻结的表情。
他走得那样快,那样决绝。
原来不是为了什么军国大事,就是为了甄嬛她爹的一本破折子!
“难怪……”
华妃喃喃着,身体晃了晃,重重跌坐回椅子里。
“难怪皇上这些天都不来……他这是连本宫,也一并厌弃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到头来,她和她哥哥,在皇帝眼里,没什么两样。
都是需要时时敲打的臣子。
颂芝见她神色灰败,连忙膝行上前,抱着她的腿哭泣:“娘娘,您别伤心。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千万不能去替大将军分辨啊。”
“分辨?”华妃惨然一笑,“本宫拿什么去分辨?这园子里谁都能说的话,偏偏本宫不能说。本宫一开口,皇上听见的就不是分辨,是后宫干政,是年家恃宠而骄!”
她手中的一方丝帕,被指节攥得发白,几乎要撕裂。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哥哥不能倒,年家更不能倒!
她抬起头,那双明艳的凤眼里,死灰复燃,重新烧起了狠毒的火焰。
“本宫不能说的话,就找个能替本宫说的人。”
颂芝眼前一亮,试探道:“娘娘的意思是……曹贵人?”
“她?”
华妃唇边逸出一声轻嗤,满眼不屑。
“曹琴默那点脑子,算计些鸡毛蒜皮的腌臜事还行。让她去皇上面前开口?皇上见她,不过是为了逗弄温宜。她那张嘴,天生就是一股子苦相,只会倒尽皇上的胃口。”
她要的,不是一个传话的。
她要的,是一把刀。
一把能插进甄嬛心口,又能若无其事地在皇上面前,为年家吹风的刀。
这个人,不能是她翊坤宫的旧人,不能沾着年家的气味。
最好……是个蠢的。
一个受了甄嬛的恩惠,却又被甄嬛的光芒刺得夜夜难眠,心里早就生了怨怼的蠢货。
华妃的视线,落在了桌上一碗早已凉透的调养药上。
安胎……
有孕……
她的脑中,甄嬛那张惊恐惨白的脸一闪而过。
紧接着,浮现出另一张年轻、天真,却又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嫉妒的面孔。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华妃的嘴角,一点点地,勾起了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
住在甄嬛隔壁,日日看着君恩如海,心里怕是早就酸成了醋海。
那个……不也怀着么?
“颂芝。”
“奴婢在。”
“去,备一份厚礼,送到咸月阁。”
华妃的声音透着一种玩味的快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就说,本宫听闻淳贵人有孕辛苦,特意送些上好的安胎补品过去。”
“让她务必,好好养着。”
“定要为皇上,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
***
咸月阁那边,送出去的赏赐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清凉殿内,龙涎香的馥郁也压不住那浸入骨髓的寒意。
甄嬛有孕,甄远道上折,兄长被查。
一环扣着一环,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迎头罩下,要将她活活勒死。
华妃猛地抬眼,目光如针,死死钉在为她修剪烛芯的颂芝身上。
烛火被那眼神惊得“噗”地一跳,险些熄灭。
“娘娘?”颂芝心里一慌,手都有些发软。
华妃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着这张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脸。
从前,曹琴默也好,丽嫔也罢,不过是些需要依附她才能活的藤蔓。
让她年世兰把别的女人送到皇上床上去固宠?
那是何等的卑贱!何等的自降身价!
可现在……
“颂芝,”华妃终于出声,嗓音干涩得像是被火燎过,“你怕不怕?”
颂芝愣了一下,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不怕!奴婢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好。”
华妃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那笑意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凉。
她站起身,亲自扶起颂芝,温柔得令人心惊地替她理了理衣襟。
“去,换上那身水色云霏缎的新衣。”
“去九州清宴,给皇上送一盏你新制的杏仁茶。”
“告诉皇上,本宫身子不适,不能侍驾,特意……命你来伺候。”
颂芝的脸,在一瞬间血色褪尽。
她懂了。
眼圈猛地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哭什么,”华妃拍了拍她的脸,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这是你的福气。”
“也是……本宫的。”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血肉。
***
九州清宴殿内,皇帝对着堆积如山的奏章,眉心紧锁。
苏培盛像个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为他换了盏新茶。
“皇上,夜深了。”
皇帝“嗯”了一声,头也未抬。
殿外小太监通传,清凉殿的颂芝姑姑求见。
苏培盛心里一跳,刚要开口回绝。
“让她进来。”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颂芝端着托盘,低眉顺眼地进来,袅袅婷婷地跪下。
“奴婢奉华妃娘娘之命,特来侍奉皇上用茶。”
皇帝的视线终于从奏章上移开,在她精心打扮过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那张因紧张而发白的脸上。
“你这身衣服不错。”
颂芝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谢皇上夸赞。”
皇帝没再说话,只端起杏仁茶,闻了闻,又放下了。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颂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额角的汗珠顺着发丝,一颗颗滚落。
许久,皇帝放下茶盏,那“嗒”的一声轻响,像锤子敲在颂芝心上。
“华妃让你来的?”
“是,娘娘凤体违和,怕皇上无人伺候,才……”
“行了。”皇帝打断她,向后靠进椅背,脸上浮现一丝玩味,“朕知道了,起来吧。”
他看着这个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宫女,忽然觉得荒谬又可笑。
年世兰,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连这种自断臂膀、自取其辱的法子都用了出来。
也好。
她越是如此,越证明甄远道那本折子,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她的肺管子上。
***
夜色更深。
天地一家春内,孙妙青刚哄睡了塔斯哈,青珊就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神色异样。
“娘娘。”她压低了声音,语速却极快。
“刚得的消息,清凉殿的颂芝……被皇上留在了九州清宴。”
孙妙青正为儿子掖被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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