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隔岸观火,闲月血色(1/2)
清凉殿内,晚宴上的燥热与喧嚣被隔绝在外,只余下特有的欢宜香,丝丝缕缕,冷冽又霸道。
冰盆散着丝丝凉气,驱散了殿外燥热的晚风。
华妃斜倚在铺着鲛绡软枕的榻上,任由芝答应为她打着扇,慢悠悠地品着一盏冰镇酸梅汤,脸上的得意与舒畅,是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
颂芝新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她如今虽是答应,在这殿里,却依旧是那个最贴心的宫女。
曹贵人款款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恭喜娘娘,菀嫔这个心腹大患,总算是挪开了。”
华妃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用指尖轻轻叩了叩白玉碗沿。“不过是送到蓬莱洲去养着,又不是打入了冷宫。”她嗤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喜悦,“皇上一时兴起,哪天想起来,再把人接回来也未可知。”
“娘娘多虑了。”曹贵人坐到下首,声音温婉却藏着锋芒,“蓬莱洲四面环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再者说,有颂芝妹妹在皇上跟前伺候着,耳边风天天吹,再深的旧情也给吹没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颂芝一眼。
颂芝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垂下头,不敢接话。
这话总算让华妃的眉眼舒展了些。“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今儿当着满宫人的面,狠狠斥责了菀嫔,也算给了甄远道那老匹夫一个教训。我哥哥在西北,也能松快些。这比什么都让本宫痛快!”
“可不是么。”曹贵人立刻会意,跟着笑道:“顺带着,还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碧答应也一并收拾了,最要紧的是,狠狠扫了皇后娘娘的脸面。这可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轻蔑:“一个没根基的奴才秧子,靠着几分姿色爬上龙床,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如今跟着她那好姐姐一块儿去水牢里作伴,倒是成全了她们的主仆情深。”
这番话,说得华妃心头熨帖无比。
曹贵人话锋一转,又多了几分讥诮:“要说这次的事,还是娘娘筹谋得当。若不是您让颂芝妹妹去递那盘果子,菀嫔那贱人还没由头发作呢。”
华妃终于睁开眼,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颂芝,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颂芝是得皇上青眼,什么时候能封个常在,就更好了。”
颂芝立刻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都是娘娘筹谋得当,奴婢不敢居功。”
曹贵人看着她,笑吟吟地开口:“芝答应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姐姐我见了都要羡慕呢。往后若是再能添个一男半女,那可就真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这话听着是抬举,实则是敲打。
颂芝吓得身子一颤,连连叩首,声音都带了哭腔:“曹贵人千万别折煞奴婢了!奴婢的今日,都是娘娘给的!奴婢永远是娘娘的奴婢,至死不敢忘!”
“知道就好。”华妃懒懒地摆了摆手,“起来吧。”
她示意周宁海取来一个首饰匣子,随手打开,里面的珠翠流光溢彩。
“自己去挑一件。记着,只要你对本宫忠心,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颂芝受宠若惊,谢恩后,下去挑首饰。
华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转向曹贵人,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阴冷的趣味。
“蓬莱洲虽说清净,可到底湿气重。你说,一个孕妇住久了,会不会……身子不适啊?”
曹贵人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的光。
“娘娘说的是。孕妇最是金贵,饮食上稍有不慎,便可能动了胎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她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
华妃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甄嬛痛不欲生的模样。
殿内的气氛正好,周宁海却忽然面色一凛,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禀报。
“娘娘,方才景仁宫那边有动静了。”
华妃捏着茶盏盖的手一停。
“皇后把库里那尊上好的白玉送子观音,派人送去了天地一家春,赏给了慧嫔娘娘。”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菀嫔这个靶子刚倒下,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扶起了下一个?
还是一个肚子里揣着“祥瑞”,风头正盛的慧嫔!
***
小舟破开墨色的湖水,桨声单调地响着。
哗啦,哗啦。
蓬莱洲在湖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无边夜色里。
浣碧坐在船头,湖风吹透了她的衣衫,那股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直到小舟靠岸,苏培盛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潮湿的石阶,她才发现,这地方和她想象中的水牢,全然不同。
石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
庭院里的花草像是刚被修剪过,带着齐整的边缘。
殿门推开,没有预想中的霉味,反而是一股干净的皂角清香。
“我还以为这里早已破败。”
甄嬛的声音很静,目光扫过屋内。
桌椅光亮如新,床榻上的被褥蓬松柔软,显然是新晒过的。
浣碧那颗一路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脸上瞬间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声音都轻快了几分:“我就说,皇上心里还是最疼姐姐的!”
这话,一半是安慰甄嬛,一半是说服自己。
苏培盛躬着身子,脸上的忧虑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一个奴才对落难主子的同情。
“娘娘昔日多有照拂,奴才们都记在心里。如今您蒙冤,奴才也只能尽这点微末心意,盼着您早日拨云见日。”
甄嬛扶着佩儿的手,只淡淡颔首。
“地方收拾得很好,有劳公公费心,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浣碧听着,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与有荣焉。
瞧瞧,这就是姐姐平日的威势,即便落难,总管太监也上赶着示好。
自己这一步险棋,果然是赌对了!
她忍不住插话,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得意。
“可不是么,姐姐平日待人宽厚,今日总算有了回报。妹妹我也跟着沾光了。”
苏培盛仿佛没听见她话里的沾沾自喜,只继续对甄嬛交代。
“娘娘放心,此后一应的吃穿用度,奴才会亲自盯着送来,绝不敢有半分短缺。天色不早,奴才告退,二位小主好生歇息。”
“有劳。”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头无边的水声和夜色。
浣碧立刻凑上来,殷勤地替甄嬛捶着腿。
“姐姐,您别灰心。我看皇上就是做戏给华妃看呢!这哪是罚人,分明是怕您受委屈。指不定过几日,就派人接您回去了。”
甄嬛看着她,目光沉静。
她没有接话,只道:“我倒是没事,只是委屈了你。好好的答应,竟要陪我来这孤岛上。”
她打量着浣碧。
“怎么只带了七喜一人来?她一个人,哪里伺候得过来?”
这话让浣碧心里熨帖极了。
她要的就是姐姐这份愧疚和看重。
“七喜伺候我惯了,使得顺手。姐姐放心,我平日也做惯了针线,自己的事自己能料理,绝不给姐姐添麻烦!”
浣碧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真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好妹妹。
“难为你了。”
甄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收回了目光。
见她神色动容,浣碧心中大定,越发觉得自己英明无比。
夜深了。
浣碧和七喜退去偏殿歇息。
佩儿和流朱伺候甄嬛躺下,两人眼圈通红,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殿内只剩下甄嬛一人。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陌生的帐幔,没有半分睡意。
罚?
不。
这是避难。
四郎亲手为她打造了一座最坚固的堡垒,让她坐在这里,隔岸观火。
可浣碧……
她为何会主动跟来?
甄嬛的手,缓缓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把浣碧这个心思浮动又拎不清的妹妹放在眼皮子底下,确实比让她留在宫里,不知被谁当成枪使要好得多。
只是,这颗棋子……
是慧嫔递给她的“忠仆”,让她安心?
还是递给华妃的“靶子”,让她分神?
亦或是……递给皇后的“眼线”,用来试探?
甄嬛的眼神,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锋利。
这蓬莱洲不是囚牢。
是她的观星台。
她这个最大的靶子被藏了起来,后宫那片天上,总要有一颗新的星辰,被推到最亮、也最危险的位置。
会是谁呢?
她倒要看看,这出屠神的大戏,谁会先被推上看台,祭了那致命的雷霆。
好的,已经根据你的要求进行了修改。
这个调整非常符合人物的谨慎设定。在众人面前,一个聪明的嫔妃不会直接抛出自己掌握的前朝信息,那会显得她手伸得太长,消息来源也容易引人探究。通过更委婉的方式引导或附和,既能达到目的,又能保全自身。
以下是修改后的版本:
圆明园的清晨,暑气未盛,桃花坞的水榭里却已是一片凝滞。
皇后端坐上首,殿内她惯用的瓜果清香。
那清甜的气息,此刻却黏在每个人的喉头,让呼吸都变得沉重。
慧嫔孙妙青、和贵人安陵容、敬妃、齐妃、淳贵人、曹贵人、欣常在、玉答应,济济一堂。
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昨夜便悄无声息地摆在了天地一家春的暖阁里。
孙妙青只看了一眼,便知,这尊观音是送给华妃看的。
敬妃先沉不住气,指尖在茶碗边缘摩挲,一声轻叹逸出。
“菀嫔妹妹这一走,蓬莱洲水汽重,也不知她和腹中的孩子受不受得住。咱们这些做姐姐的,竟连句宽慰话都递不进去。”
皇后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声音里透着一股被精心拿捏的疲倦。
“本宫又何尝不惦记她呢。只是皇上降了旨,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像一阵没有温度的风。
“说起来,还是碧答应有情有义,竟主动请旨跟着去了。也好,眼下华妃那个样子,离她远些,总归是能少些腌臜事。倒是苦了咱们这些还留在这里的,日日都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
齐妃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声音陡然拔高。
“娘娘说这话做什么!这后宫是您的后宫,难不成还由着她一个妃子翻了天?”
“本宫?”
皇后笑了,那笑意带着清晰的自嘲,她拿起茶碗,杯盖刮过茶叶,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过是空有个皇后的名头,由着人家踩在头上罢了。”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
就在这片死寂中,孙妙青抚了抚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轻声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娘娘息怒。臣妾以为,皇上虽盛宠华妃娘娘,却并非不明之人。华妃娘娘能左右的,是枕边风,却未必是圣心独断。”
这话不轻不重,既是劝慰,又像一把钥匙,点醒了旁人。
敬妃目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接道:“慧嫔妹妹说的是。臣妾也听闻……就在昨夜,吏部有了新的人事调动,补上去的那个缺,可不是年家的人。可见皇上心中,自有乾坤。”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砸破了死寂的湖面。
齐妃精神一振,立刻道:“可不是嘛!娘娘您怕她做什么?有您在,咱们姐妹们都在,她华妃还能一个人唱一台戏不成!”
淳贵人也抚着肚子,跟着附和:“就是!咱们人多,总能想出法子!”
“本宫知道,也幸亏还有你们。”
皇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感动。
“菀嫔这一走,若是咱们再不齐心,恐怕下一次被送到那孤岛上去的,便是我们中的哪一个了。”
这话是安抚,更是敲打。
敬妃、齐妃等人脸色一变,立刻起身,跪了一地。
“臣妾等,愿为娘娘分忧!”
孙妙青与安陵容对视一眼,也跟着众人一同跪下。
“都起来吧。”
皇后摆了摆手,那端庄的忧愁面具又回到了脸上。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行此大礼。”
众人刚坐定,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奴才周宁海,给皇后娘娘请安。”
华妃的影子,周宁海,躬着身子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恭敬,眼角眉梢却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行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礼,声音在殿内嗡嗡作响。
“启禀皇后娘娘,华妃娘娘今儿身子爽快,要陪皇上用早膳,便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特命奴才来告罪一声,还请皇后娘娘宽宥。”
皇后的脸色没有变。
只是端着茶碗的手,指节因收紧而泛白。
齐妃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看就要发作,却被身旁的敬妃在暗中死死拽住了袖子。
皇后淡淡开口:“华妃妹妹既要伺候皇上,那自然是皇上的事要紧。她不来,芝答应呢?”
周宁海的腰弯得更低了,语气里的拿腔拿调却更重了。
“回娘娘的话,芝答应也得陪侍在侧,亦是不能来了。华妃娘娘说,请安这种小事,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请安是小事?”
欣常在轻哼了一声,拿帕子掩着嘴,那双眼睛里全是讥讽。
“那在周总管看来,什么才算是大事?莫不是皇上昨儿个赏了芝答应什么,竟比宫里的规矩还大?”
周宁海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皇后终于放下了茶碗。
“嗑。”
一声轻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罢了。”
她看向欣常在,语气平静得可怕。
“皇上的事,才算是大事。华妃妹妹能得皇上欢心,是她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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