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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一箭三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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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月阁的殿门大敞着。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吹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太医们退下后,殿内陷入了死寂。

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消失了,反衬得殿外的风声鹤唳,尤为瘆人。

齐妃抚着胸口,一张脸白得像纸,嘴里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总算是生下来了,这可真是要了半条命。”

敬妃端着茶碗,指尖冰凉,一言不发,只垂着眼帘,无人知晓她心中所想。

华妃用赤金护甲轻轻刮着茶沫,发出一声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刺得人耳膜生疼。

“没福气就是没福气。”

“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生下来个病歪歪的丫头片子,还把自己给折腾废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语刻薄,却字字是实情。

皇后捻着佛珠,抬眼扫过华妃,语气是万年不变的温和悲悯。

“华妃妹妹慎言,淳贵人刚历经大难,你我身为姐姐,该多些体恤才是。”

华妃撇了撇嘴,没再作声,那张明艳的脸上,却明晃晃地写满了“不屑”二字。

就在此刻,皇帝的銮驾到了。

明黄色的身影踏入殿门的一瞬间,满屋的妃嫔呼啦啦跪了一地。

“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透着一股沉闷,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皇后身上。

“如何了?”

皇后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心。

“回皇上,淳贵人刚诞下了一位小公主,只是……生产时凶险,失血过多,伤了根本。太医说,日后怕是难再有孕了。”

皇帝脸上的那点期待,肉眼可见地熄灭了。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剪秋奉上的茶,只问:“公主呢?身子可康健?”

一个年长的产婆被叫进来,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回……回皇上的话,小公主生下来时气息就弱,哭声也跟猫儿似的。太医瞧过了,说是先天不足,得……得好生养着,能不能养大……还不好说。”

皇帝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

殿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半晌,他才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

“砰”的一声闷响。

“唉。”

一声叹息,饱含了失望、烦躁,和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

孙妙青垂首跪在人群里,只觉得腹中那两个小家伙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那一声叹息,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这里每一个女人的心上。

这就是帝王。

你的生死,你的前程,你拼上性命诞下的骨肉,在他眼中,最终只值一声叹息。

皇后适时地站了出来,声音恳切。

“皇上,淳贵人此次受了大罪,身子也毁了,臣妾瞧着,心里实在不落忍。她入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如今又为您诞下皇嗣,虽只是位公主,却也是天大的功劳。臣妾恳请皇上,晋一晋她的位分,也好让她心里得些慰藉。”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了皇后的宽厚,又把决断权交给了皇帝。

皇帝正愁此事如何收场,得了台阶,自然顺势而下。

“皇后说的是。”

他沉吟片刻。

“淳贵人诞育皇嗣有功,性情柔顺,晋为嫔位,赐号‘淳’,也算全了她这份辛苦。”

淳嫔。

从贵人到嫔,一级之差,却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坎。

可此刻这个封号,听在众人耳中,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一个生了孱弱公主、再不能生育的女人,给她一个嫔位,不过是赐予她一座华丽的坟墓,从此圈禁一生,再无出头之日。

“皇上圣明,皇后娘娘仁德。”

众人齐声颂赞。

孙妙青跟着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心中一片雪亮。

皇后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不动声色,就废掉了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对手。

顺带卖了皇帝一个人情,彰显了自己的贤德。

她这位“打胎队队长”,如今连产后“资产清算”的业务都如此精通了。

***

皇帝没进内殿去看那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母女,只吩咐赏赐些东西下去,便以“国事繁忙”为由,摆驾离开。

众人也跟着散了。

孙妙青扶着春喜的手,一步步走回天地一家春。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心底那股子燥热。

“主子,您看这事闹的。”春喜压低声音,语气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淳……淳嫔娘娘也太可怜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过?就这么过。”孙妙清语气淡漠,“有吃有穿,有个嫔位,不必再争宠,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算计,对她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你看看欣常在,看看曹贵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春喜愣住,似懂非懂。

孙妙青没有再解释。

这后宫,有时候,输得彻底,反而是一种新生。

回到天地一家春,孙妙青刚喝了半盏安神茶,小卓子就在外头禀报,只是这次的声音,尖细里透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跋扈。

“翊坤宫周总管,前来拜见慧嫔娘娘!”

华妃的人?

孙妙青与春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

周宁海捏着拂尘,满脸得意地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

“奴才给慧嫔娘娘道喜了!”

周宁海甩了个千儿,那姿态,与其说是请安,不如说是示威。

“喜从何来?”孙妙青眼皮都未抬。

“娘娘如今身怀双生祥瑞,圣眷正浓,这便是天大的喜事啊!”周宁海笑得满脸褶子,一挥手,小太监便将托盘呈了上来。

“我们华妃娘娘听闻您身子重,特意赏了您些安胎的补品。娘娘还说,您这一胎关乎国运,可得好生将养,千万不能像有些人似的,没那个福气,还非要占着那个位置!”

这话里话外,把淳嫔和皇后损了个遍。

孙妙青没理会他的夹枪带棒,目光落在那托盘上。

“掀开。”

周宁海亲自上前,一把揭开了红绸。

托盘中央,静静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补品,不是珠宝。

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命锁。

锁打造得极为精致,上面刻着麒麟送子图,分量沉重,价值不菲。

只是。

只有一把。

殿内的空气,瞬间冷到冰点。

春喜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

孙妙青腹中怀的是两个,华妃却只送来一把锁。

这其中的恶毒诅咒,昭然若揭。

周宁海仿佛没看见主仆二人的脸色,依旧油腔滑调地介绍着:

“娘娘您瞧,这可是我们娘娘特意寻来的上好雪花银,请了宫里最好的匠人,七七四十九天打出来的。我们娘娘说,这福气啊,得聚在一处,才留得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那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孙妙青,满是看好戏的得意。

孙妙青看着那把锁,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笑意很浅,却比殿外的夜风还要凉。

她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将那把银锁拿了起来,在指尖掂了掂,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理儿是这个理儿。”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周宁海。

“华妃娘娘赏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这礼,本宫不能收。”

周宁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娘娘这是何意?可是嫌我们娘娘的礼薄了?”

“不。”

孙妙青将那把锁,轻轻放回托盘。

“当”的一声脆响,敲在周宁海的心上。

“这锁太贵重了,本宫福薄,受不起。”

“而且本宫想着,华妃娘娘膝下荒芜,这麒麟送子的长命锁,她比本宫更需要。”

孙妙青扶着春喜的手,缓缓站起身,腹部高高隆起,却丝毫不影响她居高临下的气势。

她俯视着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周宁海,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回去告诉华妃娘娘,她的心意我领了。”

“这锁,还是请她自己留着吧。”

“说不定日日看着,夜夜拜着,哪天麒麟就真的送到翊坤宫去了呢?”

***

翊坤宫内,一地碎瓷。

周宁海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将孙妙青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尤其是最后那句——

“说不定日日看着,夜夜拜着,哪天麒麟就真的送到翊坤宫去了呢?”

殿内死寂。

华妃坐在榻上,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庞上,血色一点点褪尽,转为一种可怖的青白。

她握着茶碗的手在发抖。

“砰!”

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四分五裂。

“好,好一个慧嫔!”

华妃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座宫殿点燃。

“一个包衣奴才的女儿,靠着肚子爬上来的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她竟敢咒本宫!”

“她竟敢拿子嗣之事来戳本宫的心窝子!”

曹贵人连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劝慰:“娘娘息怒,为那等人生气,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岂不是称了她的意?”

“滚开!”

华妃一把将她推开,赤金护甲险些划破曹贵人的脸颊。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雌狮,在殿内来回踱步,咬牙切齿。

“本宫原想送一把锁,咒她那两个孽种只能活一个,给她个教训。”

“她倒好,竟敢反将一军!”

“周宁海!”华妃厉声喝道。

“奴才在!”

“去,给本宫把那把锁拿回来!”

周宁海连滚爬地去了,又连滚带爬地回来,双手捧着那把被退回来的麒麟长命锁。

华妃一把夺过,看着上面精致的麒麟图样,眼中的恨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举起那把沉甸甸的银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铛——”

一声刺耳巨响,银锁在坚硬的金砖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角落,光芒黯淡。

“孙妙青!”

华妃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本宫要让你知道,这宫里,到底谁说了算!”

“本宫要让你,还有你肚子里的那两个孽种,全都不得好死!”

***

天地一家春。

殿内的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周宁海走后,春喜的脸色就一直白着,两条腿都在打软。

“主子……您……您方才那话,说得也太……”

“太过了?”孙妙青端起安神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语气平静无波。

“奴婢是怕……华妃娘娘她,她会发疯的!”春喜的声音都在抖。

把“无子”这把最锋利的刀,直直捅进华妃的心口,这无异于不死不休。

孙妙青喝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安抚了腹中那两个因为母体情绪激动而有些不安的小家伙。

“她不发疯,难道就会放过我吗?”

孙妙青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春喜,那眼神清醒得可怕。

“春喜,你要记住。”

“对付疯狗,你退一步,它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扑上来咬得更狠。”

“唯有你表现得比它更疯,更不怕死,拿起棍子把它打怕了,打残了,它才不敢再对你龇牙。”

春喜怔怔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华妃送来一把锁,是试探,也是羞辱。我若收下,便是在她面前认了怂,日后她只会变本加厉。”

“我若不收,便是不给她脸面,她同样会报复。”

孙妙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左右都是要结仇,为何不选一个能让她痛彻心扉,又能让旁人看清她色厉内荏本质的法子?”

她要的,不止是顶撞。

她要的,是立威。

更是将这把火,烧得更旺,烧到所有人的眼前。

尤其是,烧到皇帝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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