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会战（四）（2/2）

“弟兄们！顶住！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人在阵地在！”

“把小鬼子赶下长江喂鱼！”

各种方言的呐喊，在枪炮声中此起彼伏。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内城，变成了一个吞噬生命的漩涡，但也成为了凝聚民族魂的熔炉，淬炼着这个古老民族不屈的脊梁。

王铁柱拖着几乎麻木的伤腿，终于爬到了内城边缘。他躲在一处被炸塌的城门洞废墟里，贪婪地呼吸着从内城方向飘来的、夹杂着硝烟和同胞气息的空气。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那么近，那么真实。

他看到了。看到了城墙上那面虽然破旧、却依旧在硝烟中猎猎作响的破碎的红旗，它还在，虽然破碎的甚至看不清上面是白色的太阳还是金色的镰锤，但它还在。

看到了守军弟兄们探出身子向下射击的身影。也看到了城墙下，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的土黄色日军。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几乎冰冷的心中重新点燃。他找到了！他找到了大部队！

但如何进去？正面城门是日军主攻方向，炮火连天，根本不可能通过。他必须寻找机会。

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交火声从侧面不远处传来，伴随着鬼子“板载”的嚎叫和守军愤怒的吼声。王铁柱心中一动，忍着剧痛，沿着城墙根向那个方向摸去。

那是一段被重炮炸开的较小缺口，日军一支小部队正试图从这里突入，与守军一个排的兵力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手榴弹在缺口内外爆炸，子弹横飞。

王铁柱眼睛亮了。机会！他观察了一下，缺口内侧，守军占据着几处残破的房屋，用机枪封锁着入口，但日军掷弹筒打得他们抬不起头。

缺口外，大约一个小队的鬼子正被压制在一堆瓦砾后，一个鬼子军曹正挥舞着军刀，督促士兵再次冲锋。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弹药。步枪子弹还有十几发，腰间的两颗手榴弹还在。他看了一眼那挺缴获的、被他用破布条缠着背在身后的民二十四式重机枪，咬了咬牙。用这个，能最快速度给鬼子最大杀伤，帮弟兄们打开局面，但也会彻底暴露自己，可能再也进不去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架起沉重的机枪，将枪托死死顶在肩窝，瞄准了那群聚集在瓦砾后的鬼子。

“狗日的！爷爷送你们上路！”

“咚咚咚咚咚——！”

沉闷而连续的重机枪射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骤然在鬼子侧后方响起！密集的弹雨瞬间将毫无防备的鬼子小队笼罩！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缺口内侧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支援打懵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鬼子小队瞬间崩溃，幸存的几个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那个挥舞军刀的军曹，被王铁柱重点照顾，第一个被打成了筛子。

但王铁柱也暴露了。附近的日军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子弹像泼水一样向他藏身的位置扫来，打得砖石碎屑乱飞。

“兄弟！快进来！”缺口内侧，一名军官模样的守军冒着弹雨探出头，对着王铁柱声嘶力竭地大喊。

王铁柱打光了机枪弹链，毫不犹豫地扔掉这挺沉重的、已经发烫的武器，抓起步枪，拖着伤腿，用尽最后力气，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充满希望的缺口。

子弹在他耳边呼啸，一发击中了他的小腿，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但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爬。守军也拼命用火力掩护他。

终于，在意识即将模糊前，他感觉到几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猛地拖进了缺口内侧相对安全的断墙后。

“医务兵！快！这有个兄弟受伤了！”有人在他耳边大喊。

王铁柱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看着周围那些虽然满面硝烟、却眼神关切的陌生面孔，他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变成了一声痛苦的抽气。

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了内城天空的一角。他还活着，他进来了。他从地狱般的废墟，爬到了这座浴血堡垒之中。

南京，还在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