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大都事毕(1/2)
那一日陈宜中邀约留梦炎,自非简单叙旧。
这位出狱不久的礼部侍郎,归家途中便在其府邸门前猝然离世。
赶车的家仆连夜报官,经仵作查验,结论是饮酒过度,昏睡马车之中,活活冻毙。
随后,家仆整理其遗物时,“恰好”发现了一封墨迹未干的请辞奏书,言辞恳切,只求告老还乡。
几乎同一日,仁王寺内亦生巨变。
被软禁多年的瀛国公赵?,被人发现“自焚”于居所。
待寺内番僧察觉异样破门而入,屋内早已是一片焦黑狼藉,唯剩一具烧灼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尸骸。
清晨赶回的桑哥,面色铁青,二话不说,当场便将负责看守的僧侣杖毙阶前,以儆效尤。
这两桩命案,当日便以六百里加急飞奏至上都的忽必烈案头。
本就因阿合马之死而心烦意躁的大元皇帝,此刻对大都接连失控的局面,更感不满。
然而,留梦炎与赵?之死,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尘埃。
为稍安朝中汉臣之心,他本想给予二人身后哀荣。
可一转念,阿合马案中隐约浮现的汉系官僚身影令他如鲠在喉,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他只责令桑哥为赵?做一场法事,草草安葬了事;至于留梦炎,既然遗愿是返乡,便由其家仆扶灵,送回江南瀛洲故土便是。
而那赵?如何金蝉脱壳?
不过是阿卜杜勒动用了王五、李麻子、陈三这三位早已脱离兵马司、曾参与解救文山公的襄阳老卒。
他们持着桑哥的总制院使腰牌,混入仁王寺,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罢了。
与处置留、赵二人谕令同达大都的,还有忽必烈对“逆党”的最终裁决。
三月十九日,王着与高和尚等人被押赴集市,处以极刑——“醢之”,即尸身被剁为肉酱,以此酷烈手段严惩震慑天下。
临刑前,益都千户王着慷慨从容,毫无惧色,声震长街:“王着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
而那位曾下令放箭、身为忽必烈潜邸旧臣的枢密院副使张易,亦未能幸免,同日赐死。
在一连串冷血的御令之后,忽必烈依旧驻跸上都,并无即刻返回大都的打算。
大元帝国的中心,仿佛也随之北移。
不过几日,那位中书省参知政事卢世荣接到急召,奉命驰赴上都觐见。
又过数日,他怀揣着一道至关重要的御令返回大都。
忽必烈明旨,令他暂摄中书省事,整顿积弊。
这道任命,无疑让这位本就与桑哥暗通款曲的朝野新贵,真正站到了帝国权力的中心。
也在这日,一队素车白马缓缓驶出大都南门,那是护送留梦炎灵柩归葬江南的队伍。
无人留意到,车队中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车内,昔日的瀛国公赵?蜷坐其中,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北方城池,脸上尽是茫然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六载囚徒,一朝南归。
这曾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归途,此刻竟如天方夜谭般在眼前成真。
这一切的推手之人,此刻正蜷缩在揽月阁三楼厢房之内。
炭火盆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却驱不散室内的清冷与沉寂。
陈宜中深陷在椅中,厚重的裘衣将他紧紧包裹,可他依然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寒意仿佛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
留梦炎,自然是他设计毒杀的。
那封信,是他收买家仆留下的。
于他而言,让这等叛国背主之徒安享晚年,是天大的笑话。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清理掉这样一个旧朝廷的污点,他并无半分愧疚。
他微微侧过头,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视线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一直追随那辆早已驶离大都、奔向江南的马车。
“故国……官家……”
他嘴唇无声地嗫嚅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极淡、也极苦涩的弧度。
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已太遥远了。
送走赵?,像是亲手斩断了与过往最后一丝明确的联系,了却了一桩沉积多年的心事,却也抽空了他赖以支撑的某种念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