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陆砦水戦(りくさいすいせん)(2/2)
“掩护左近様!”幸存弓箭手和铁炮手拼死射击,弹矢盲目地射向记忆中的墙垛方向,试图压制。
城头的水夫显然没料到对方在遭受如此打击后,竟敢发动如此决死的突击!一时间,长竿(大熊手)再次探出,试图钩拒竹梯。
“滚开!”一名魁梧的武士竟用身体死死顶住梯子,任由两根长竿钩住自己的胴甲,他咆哮着用打刀疯狂劈砍竿头!另有足轻被长竿顶住后腰,却借着冲势,嘶吼着硬生生往前顶了几步,为身后同伴创造机会!
更有悍勇者,直接抛出钩爪,徒手攀援而上!黑暗中,不断有人中箭或被铳弹击中,惨叫着跌落,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向上攀爬!
岛左近第一个跃上墙头!打刀出鞘,寒光一闪,便将一名试图推倒梯子的水夫劈翻。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心头再沉。
墙头上的水夫并未溃散,而是且战且退,步伐不见慌乱,更有组织地向墙内侧几个堆积着沙土的木桶方向收缩!他们的抵抗顽强而有效,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从阴影中刺出长枪或射出冷箭。
“结阵!向前推!把他们压下去!”岛左近挥刀格开一柄刺来的十文字枪,厉声催促后续登城的士兵。
就在他带领着好不容易登上城头的十余名精锐,试图扩大立足点,将敌人赶下城墙时,异变再生!
只见退到沙桶旁的水夫头目一声唿哨,几名水夫猛地弯腰,用木锨铲起桶中沙土,借着陡然刮起的一阵夜风,朝着岛左近等人奋力一扬!
“不好!闭眼!”岛左近虽惊觉不妙,急忙闭眼侧头,但仍被劈头盖脸的沙尘笼罩!细小的沙粒打入眼中、口鼻,瞬间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与短暂的失明!
“咳咳!我的眼睛!”
“看不见了!”
登城士兵顿时一阵混乱,惨叫声、咳嗽声不绝于耳。岛左近心中猛地一沉:中计了!对方不是要跑,而是要……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火绳燃烧的焦糊味,顺着风飘入他的鼻腔!
“趴下!找掩蔽!”岛左近用尽力气嘶声呐喊,同时凭借记忆向侧方一扑!
“砰!砰!砰——!”
密集的火铳射击声几乎贴着脸响起!至少七八名刚刚登上城头、还在揉着眼睛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排队枪毙!弹丸穿透胴甲,血花四溅!
岛左近伏在墙垛后,听着耳边部下倒地的闷响,目眦欲裂!然而,就在这血腥的屠杀间隙,他听到了墙下传来新的喊杀声!
是后续的部下!他们趁着城头守军注意力被吸引、火力短暂间歇的宝贵时机,在几名武士的带领下,用身体顶着、用长枪格挡着残余的长竿,终于又强行冲上来了一波!甚至有人急中生智,将阵亡同伴的尸体推向守军,暂时扰乱了对方的阵型!
“杀!”新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城头的颓势。岛左近抹去眼角的沙土,强忍刺痛,挥刀再起:“随我冲!夺占这段城墙!”
残存的水夫见突击队如此悍不畏死,阵脚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岛左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带领着浑身浴血的部下,如同楔子般狠狠钉入了村上水军的防线,终于在一片血腥的混战中,艰难地夺取并巩固了一段约五六间宽的城墙落脚点。
然而,放眼望去,城墙两侧,更多的水夫正从黑暗中涌来,橹楼上的火铳依旧威胁巨大。而砦内深处,更不知有多少敌人。
正当岛左近带领亲卫,如猛虎般跳过被渔网绊倒、正挣扎切割绳索的部下,欲直扑那发号施令的年轻声音源头时,异变再起!
“撒菱!是撒菱!当心脚下!”一名眼尖的武士嘶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只听“哗啦”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片黑乎乎、布满尖刺的铁蒺藜(撒菱)被水夫用木锨从暗处猛地扬起,如同毒蛇般撒满了岛左近等人前进的路径!冲在最前的几名足轻收势不及,穿着马沓(皮质短靴)或简陋草鞋的脚掌瞬间被尖锐的铁刺洞穿,发出凄厉的惨嚎,扑倒在地,抱着鲜血淋漓的脚翻滚哀鸣,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卑鄙!”岛左近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手中大鑓如巨蟒般呼啸着贴地横扫!枪风过处,地上的撒菱被劲风卷飞大片,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他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黑暗中那个隐约可见、正张弓搭箭的锦衣身影,杀意沸腾:“村上吉胤!黄口小儿,纳命来!”
他不再顾及脚下零星残留的铁蒺藜,挺枪便欲再度突进!身后亲卫也纷纷效仿,用刀枪拨打清扫障碍,试图跟上主将的脚步。
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法螺贝声,从营砦的侧后方骤然响起!那不是村上水军常用的海螺号,而是堀尾军与水谷军特有的进军信号!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盔甲碰撞声以及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呐喊声!显然,邻近营地的友军已被惊动,正迅速赶来支援!黑夜中,无数火把的光点如同繁星般亮起,正朝着这片血腥的城墙快速移动!
砦墙之外,树林边缘的真田信繁猛地勒紧缰绳,赤备战马人立而起,他焦急地望向父亲:“父亲!是堀尾和水谷的旗印!伊达和上杉的本阵也有动静了!再不走,左近様就……”
阵笠舆上,真田昌幸苍白的脸在远处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抬手虚按,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信繁,稍安勿躁。大队人马夜间出营,旗帜、口令、通道、序列,千头万绪,最易自相惊扰。伊达、上杉纵然精锐,没有两刻时辰,休想成建制压到砦下。左近……还有时间。”
他的判断精准地命中了要害。远处虽有喧嚣,但火把移动的速度并非排山倒海,显是各营均在整顿部属,难免混乱迟滞。
墙头之上,岛左近也听到了援军的号角与呐喊,心知必须速战速决!他挥枪格开一名悍不畏死扑上的水夫头目,厉声对身旁一名浑身浴血的足轻大将喝道:“源次!带人挡住左侧缺口!我去宰了那小儿!”
那名叫源次的足轻大将乃是岛左近麾下有名的猛士,闻令毫不迟疑,嘶吼着:“左近様放心!交给我了!”便率着十余名死士,反向冲向左侧涌来的水夫,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堵住了缺口。
岛左近得了这片刻喘息,目光再次锁死村上吉胤。只见那少年竟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再次张开了手中那张巨大的和弓。弓弦被拉至满月,箭簇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正正对准了岛左近!不,是对准了正背对着他、奋力搏杀的足轻大将源次!
“源次!小心冷箭!”岛左近急呼提醒,同时脚下发力,欲冲上前去。
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弓弦震响,并非尖锐的“嗡”声,而是一种低沉有力、仿佛能撼动空气的“嘭”然闷响!那是强弓绝矢方能发出的死亡之音!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色的毒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正将一名水夫劈翻的足轻大将源次,身形猛地一僵!他头上那顶坚固的筋兜的眉心部位,赫然被一支粗如儿臂的丸根箭完全洞穿!箭尖甚至从后脑勺透出了一小截!源次连哼都未哼一声,眼中神采瞬间黯淡,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激起一片尘埃。
“源次!!!”岛左近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死死盯住远处收弓而立、面带得色的村上吉胤,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滔天的杀意与一丝……寒意。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骇人的臂力和箭术!这一箭,绝非侥幸!
“吉胤小儿!我必杀你!”岛左近如同受伤的狂狮,彻底放弃了防御,大枪舞动如风,不顾一切地向着村上吉胤的方向猛冲过去!挡路的水夫如同草芥般被扫飞,一时间竟无人能阻其锋芒!
村上吉胤见岛左近状若疯虎般杀来,脸上那丝得意终于被一丝慌乱取代。他一边后退,一边急声呼喝身旁护卫上前抵挡。
与此同时,堀尾军与水谷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逼近砦墙之下,呐喊声、攀爬声清晰可闻。城头上本已节节败退的水夫,见援军将至,士气为之一振,抵抗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岛左近陷入重围,前有强敌阻路,后有援兵登城,己方伤亡惨重,大将战死……局势急转直下,已到了千钧一发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