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火不是烧出来的,是传下来的(2/2)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上那层温热的白色薄壳。
嗡……嗡嗡……嗡……
三短一长的熟悉震动,清晰地从指尖传来,沿着他的手臂,直抵心脏。
第二天,食堂的会计在盘点时,发现所有食材的消耗量,都比登记的出库量多出了将近两成。
“肯定有人偷拿了!”年轻的会计有些气愤,“得查监控,不能让这种人占大家的便宜!”
李春兰听见了,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发火。
她只是擦了擦手,走到墙边,指着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围着一口大锅,脸上却带着笑。
“三十年前闹饥荒,就是这栋楼里的人,你家一碗米,我家一把面,凑在一起,才没饿死人。这叫百家饭。”她回过头,看着会计,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现在日子好了,每天多耗这点米,万一……我是说万一,能再救回来一个人,你说够不够本?”
整个食堂陷入了沉默。
当晚,轮到那名年轻会计值班。
他像往常一样锁好门,却在离开前,悄悄将电饭煲的预约煮饭时间调到了午夜。
他多淘了三杯米,煮了一锅喷香的杂粮饭,然后将整个内胆,放在了食堂后门的台阶上。
监控探头的微光下,午夜十二点整,后巷的阴影里,一团模糊的、如同信号不良的空气缓缓蠕动、凝聚,最终化作一道佝偻的人影。
那身影蹲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滚烫的内胆,大口吞咽起来。
吃完后,它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空锅放回原处,对着锅底,用看不见的手,轻轻磕了三下。
笃,笃,笃。
三声轻响后,那道身影如一缕青烟,缓缓消散在夜色里。
林小树没有去看监控。
他翻开了食堂的旧账本,从三年前的记录开始,一页页地看。
每一天的“损耗”一栏,都被人用铅笔额外标注了一个数字,精确到克。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份成年人的口粮。
这笔账,从未中断过。
“李婶,这笔账,是谁批的?”他拿着账本,找到了正在择菜的李春兰。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皱纹在眼角堆成一朵菊花。
“没人批,也不用批,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她低下头,继续掐掉豆角的两端,声音变得很轻,“你妈……活着的时候就常说,饭少不怕,怕的是心窄。”
那一刻,林小树忽然全懂了。
陈三皮留下的传承,真正的核心从来不是什么神器,也不是某个天选之人。
它不在石碑的铭文上,不在绝密的档案里,它就在这一代代普通人不动声色的“多盛一勺”里,在“心窄”与“心宽”的选择之间。
临行前的深夜,林小树独自一人来到食堂后巷。
他用一块碎砖,在潮湿的地面上画了一个简陋的灶圈,然后解开背包,将那袋沾染了无数人间烟火的“百家米”,倒出了最后一把。
没有火光,没有蒸汽。
一阵微风凭空卷起,地上的米粒与尘土混杂着旋舞,在灶圈中央,轻柔地拼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传你。
林小树闭上眼,那不是字,那是母亲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他没有回头,转身向巷口走去。
身后,食堂后厨的门被拉开,传来锅盖轻微的碰撞声。
李春兰正往那个旧铝锅里添水,嘴里哼着一句不成调的老歌谣:“一碗饭,两个人吃,三辈子……不忘喽……”
他跨上电动车,驶出旧城。
那只泥塑的饭盒在背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仿佛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林小树一路向北,没有目的地。
车轮碾过数千公里的土地,南方的湿润与温情被逐渐甩在身后。
当他驶入一片连绵不绝的老工业区时,空气骤然变得干冷、锐利。
风中不再有米饭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鼻的、混杂着煤灰与铁锈的冰冷味道。
在这里,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铅色,巨大的烟囱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刺向天穹。
就在他途经一座已经废弃的钢铁厂时,一直沉寂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那个早已被他遗忘的、属于陈三皮的“幽冥食录”APP,竟自动点亮。
一条全新的、血红色的订单,正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凶狠地弹了出来。
订单内容只有四个字。
“禁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