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香灰藏账本(2/2)
这纸背,有异样。
她将那页纸对着灯火,隐约能看到背面有极细的蜡痕渗透过的痕迹,似乎曾被用作垫纸,覆盖过另一层字迹。
“取温火来。”
在阿念惊异的目光中,沈流苏将账页置于微弱的炭火上缓缓烘烤。
随着温度升高,那原本空白的纸背上,一行被蜡液覆盖而留下的压痕,竟因受热而颜色变深,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字迹:
“转东角库暗窖,冯公亲验。”
冯公!
又是冯德全!
那条盘踞在宫中十余年的毒蛇,即便被斩断了头,他留下的毒牙依然在暗中运作!
阿念当即领会,连夜亲自带人,封锁了早已废弃的东角库偏院。
在一口布满青苔的枯井底部,他们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果然挖出了一个沉重的铁皮箱。
箱子没有上锁,打开的瞬间,一股纯正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正是一批批包装完好、从未拆封的正品香料。
而在箱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本没有封面的手写簿册。
阿念将簿册连夜呈送给沈流苏。
灯下,沈流苏一页页翻开,饶是她心志坚毅,也不禁感到一阵心惊。
这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是十年来各宫妃嫔、朝中大臣进献给皇帝的各类名贵香品被“处理”的详细结果:
“景和三年春,徐相国所送‘檀心露’,换芯,原液掺软筋散后交御前,余料返售宫外黑市,得银三百两。”
“景和五年冬,皇后娘娘所赐‘梅花雪蕊膏’,提纯留其头香,余下膏体混入次等花蜡,赐予有功宫人。”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这不仅仅是调包、是以次充好,更是系统性的投毒和利用皇权牟取暴利的罪恶铁证!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沈流苏的呼吸骤然一滞。
上面用截然不同的笔迹,只写了一行字:“陛下日常所用宁神散,自景和二年起,每月初七更换,由老秦经手,确保‘引梦’不断。”
老秦,秦德海,在萧玦身边伺候了二十年的贴身总管太监,是他登基前就跟在身边的心腹,是他最信赖的“老仆”。
沈流苏将铁箱原封不动,连同那本罪证簿册,一并呈送到了养心殿。
夜已深沉,萧玦亲手翻开那本簿册,殿内死一般寂静。
他的手指在看到“老秦”两个字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看得极慢,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骨血里。
当看到自己最欣赏的徐相国、最敬重的皇后所送的心意,竟都成了毒害自己的工具时,他的脸色已冷如万年寒霜。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沈流苏,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你说,朕这些年……疑心重、易怒、夜不能寐,是不是都从那一炉炉的香开始?”
沈流苏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臣不敢妄议圣体。但香能养神,亦能乱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毒,并非只在尚熏局,而是早已渗透了整个内务府的骨血。若不刮骨,后患无穷。”
“刮骨……”萧玦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
他缓缓合上簿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某个时代落下的帷幕。
“那就……”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殿外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从今晚开始。”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滚滚雷声由远及近,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将至。
百草苑的灯火彻夜未熄。
沈流苏站在屋檐下,任凭带着水汽的冷风拂起她的发丝。
她望着黑沉沉的皇城,心中默念:你们藏得再深,也逃不过气味的审判。
雷霆清洗的命令一下,整个内廷瞬间风声鹤唳。
以秦德海为首的一众内务府巨头,在深夜被悉数拿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这张以香为引撒下的大网,一夜之间便收紧了,牵连之广,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然而,网撒得太大,水搅得太浑,谁也无法预料,这剧烈的震荡会惊动水底哪一头沉睡的巨兽。
整顿令下达的第三日,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内务府的血雨腥风上时,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从坤宁宫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