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冬祭大典(1/2)
皇帝萧彻病体初愈,便决定亲自主持一年一度的冬祭大典。这不仅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隆重仪式,更是彰显皇权、稳固民心的重要时刻。然而,皇帝龙体毕竟尚未完全康复,繁复的礼仪流程需有人分担。按照祖制,此等重任,非储君不可代行部分核心仪式。
这道旨意,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石子,打破了东宫闭门思过的沉寂。皇帝此举,用意微妙。既是对太子之前闭门思过的一个变相解除,也是对其在重大国事活动中地位的一次公开确认,或许,还带着一丝对之前流言蜚语的审视——他想看看,这个儿子在承受巨大压力后,于万众瞩目之下,是否还能保持储君的威仪与镇定。
然而,对于暗中窥伺的各方势力而言,冬祭大典无疑是一个绝佳的舞台,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甚至一击致命的战场。
东宫书房内,气氛并未因解除“禁足”而轻松多少。
“殿下,冬祭大典,吉凶参半。”林夙侍立一旁,眉头微蹙,“陛下让您代行部分仪式,是恩典,亦是考验。届时,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乃至番邦使节皆在场,万众瞩目,不容半分差池。”
景琰站在案前,指尖划过礼部送来的仪程清单,神色平静,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声音低沉,“老二虽被圈禁,但其党羽残余仍在,何况……还有老三在一旁虎视眈眈。”
“三皇子近日异常安静,反而更需警惕。”林夙补充道,“据冯静探得的消息,三皇子府近日采买了一批特殊的香料和颜料,用途不明。而二皇子旧部中几个掌管仪仗、车马的边缘官员,近日与三皇子府的人有过接触。”
景琰冷哼一声:“看来,他们是打算联手送朕一份‘大礼’了。”他抬眼看向林夙,“我们的人安排得如何?”
“赵统领已亲自筛选了明日护卫殿下前往天坛的侍卫,皆是可靠之心腹。苏女官也已将殿下明日需穿戴的冕服、佩玉反复检查过多遍。祭文由殿下亲自书写,存放在特制的金匮中,钥匙由奴才保管。”林夙一一汇报,事无巨细,“此外,奴才已让石虎派人混入明日观礼的百姓之中,暗中留意异常。通政司的杜衡也会在百官队列中,留意各方动静。”
景琰点了点头,对林夙的周密安排感到一丝心安。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树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夙,你说,这皇权之路,为何总是步步荆棘,处处陷阱?连祭祀天地祖先这般庄严之事,也要沦为阴谋算计的温床。”
林夙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殿下所站的位置,是天下至高处。高处,自然不胜寒。唯有踏过所有荆棘,扫清所有陷阱,殿下才能……真正拥有俯瞰众生的资格。”
景琰回头,深深看了林夙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理解、依赖,还有一丝昨日未能尽释的怅惘。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天色未明,整个皇城却已苏醒。庄严肃穆的钟鼓声次第响起,回荡在晨曦微露的天空下。
天坛建于城南,仪仗卤簿浩浩荡荡,自宫门而出,绵延数里。太子萧景琰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玉辂之中,面容被垂下的玉旒遮掩,看不真切神情,只余下属于储君的威仪与沉静。林夙作为东宫近侍,身着低品级宦官服饰,紧随玉辂之侧,步履平稳,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街道两旁,早已被金吾卫清场戒严,但仍有无数百姓跪伏在远处,翘首以盼,希望能一睹天家威仪。人群中,石虎派来的眼线混迹其间,警惕地观察着任何可疑的迹象。
队伍行进缓慢而庄重,一切似乎井然有序。然而,就在队伍即将抵达天坛,穿过最后一道牌坊时,异变突生!
玉辂前方,负责引导开路的仪仗队伍中,一名手持“肃静”牌位的军士不知何故,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倒!他手中的沉重牌位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正砸向旁边另一名手持巨大宫扇的仪仗官!
那宫扇由精工刺绣而成,骨架沉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那名仪仗官惊呼一声,宫扇顿时倾斜,巨大的扇面如同失控的船帆,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太子玉辂前方牵引的御马头上拍去!
御马受过严格训练,寻常声响并不畏惧,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阴影和风声却是前所未遇。为首的两匹白色骏马顿时受惊,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竟欲挣脱控驭!
“保护殿下!”赵怀安一直护卫在玉辂旁,见状瞳孔一缩,厉声大喝,同时身形如电,猛地扑向受惊的马头,双臂运足力气,死死拉住缰绳!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受惊的马匹挣扎咆哮,带动整个玉辂剧烈晃动。前后的仪仗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阵型出现骚动。两侧护卫的侍卫们纷纷刀出半鞘,紧张地环视四周,以防有刺客趁机发难。远处观望的百姓中也爆发出一阵惊呼和骚动。
玉辂之内,景琰身体随着车厢晃动,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住车厢壁,稳住身形。冕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遮掩了他瞬间冷厉的目光。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透过晃动的玉旒,迅速扫视窗外混乱的景象。
林夙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已一个箭步贴近玉辂窗口,低喝道:“殿下勿慌!”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名最初“失足”的军士和失控的宫扇,脑中飞速运转。
是意外?还是人为?
那名军士已被反应过来的同伴按住,一脸惊恐茫然,不似作伪。持宫扇的仪仗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看起来,像是一场连锁的意外。
但,太巧了。偏偏在即将进入天坛,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林夙眼角余光瞥见百官队列中,有人面露惊愕,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比如三皇子萧景哲,虽然同样一副关切惊讶的模样,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是了,这并非直接的刺杀,而是一次精心的“意外”干扰。目的不在伤人,而在“失仪”!若太子因坐骑受惊而仓皇失措,甚至跌出玉辂,那么在天下人面前,他这位储君的威严、镇定将荡然无存!皇帝会如何想?百官会如何看?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又会作何选择?
好毒的计策!兵不血刃,却能毁人名望于无形!
此时,赵怀安凭借过人的勇力和技巧,终于与几名赶来的侍卫合力,将受惊的御马强行安抚下来。玉辂停止了晃动,但现场的气氛依旧紧张凝固。
“殿下,您没事吧?”赵怀安喘着粗气,隔着车窗急声问道。
“无妨。”景琰的声音透过车厢传出,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整顿仪仗,继续前行,莫误了吉时。”
这份超乎年龄的镇定,让周围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下来。不少官员眼中露出讶异和赞许之色。
林夙心中稍安,但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这,可能仅仅只是开始。他低声对赵怀安吩咐了几句,赵怀安会意,立刻派人将那名“失足”的军士和持宫扇的仪仗官严密看管起来,待大典后再行审问。
队伍重新整顿,再次向着天坛进发。只是,经此一事,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愈发警惕。
天坛,圜丘之上,旌旗招展,礼乐庄严。
皇帝萧彻身着十二章纹衮服,端坐于顶层御座之上,脸色在晨光下仍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俯瞰着下方层层列队的宗室百官。太子景琰依礼立于皇帝左下手稍后的位置,神情肃穆,仿佛刚才路上的风波未曾影响他分毫。
繁复的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仪式一项项进行。景琰代皇帝行初献礼,步趋跪拜,进退有度,动作流畅而精准,配合着庄重的礼乐,展现出无可挑剔的储君风范。他朗声诵读祭文,声音清越沉稳,回荡在空旷的圜丘上空,内容恳切,文采斐然,既表达了对天地祖先的敬畏,也隐含了对国泰民安的祈愿与自身责任的担当。
高公公侍立在皇帝身侧,微微颔首。不少老成持重的宗室和王公见状,也暗暗点头。太子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尤其是在经历了路上的意外之后,更能显其心志之坚。
然而,站在百官队列前端的萧景哲,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他没想到,萧景琰竟能如此沉得住气。路上的“开胃小菜”显然没能奏效。不过……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好戏还在后头。
最重要的环节之一——诵读祭文后,由太子代表皇帝,向祭坛敬酒三巡。
司礼官高唱:“奠酒——”
景琰从容上前,从司礼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接过第一只盛满美酒的青铜爵。他双手稳托酒爵,缓步走向祭坛中央的燎柴堆,准备将酒洒在柴上,以飨神灵。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就在景琰举起酒爵,即将倾洒的瞬间,他脚下所踩的、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滑!
那滑腻感来得极其突兀猛烈,仿佛地上被泼了一层无形的油!景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祭礼上,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殿下!”一直全神贯注、眼观六路的林夙,几乎在景琰身体微晃的同一时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他距离景琰尚有几步之遥,飞身扑救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林夙想也不想,猛地将手中一直捧着的、用于给太子净手的铜盆,连同盆中清水,朝着景琰脚前那片区域狠狠掷了出去!
“哐当——哗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