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断尾求生（2/2）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的怒意，但随即又被一阵咳嗽打断。

高公公连忙上前替他抚背顺气，低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喘着气，目光重新落在那份卷宗上，语气变得复杂：“老四（景琰）……倒是让朕有些意外。隐忍多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这份心机，这份狠辣……像，真像朕年轻的时候。”他顿了顿，语气又带上了一丝疑虑，“可他身边那个太监……林夙？此次盐税案，诸多线索似乎都与他有关。一个宦官，如此深入朝局，是福是祸？”

高公公斟酌着词句，道：“太子殿下仁孝聪慧，乃国之储君，用人自有其分寸。林夙此人，老奴也略有耳闻，确有些才干，对殿下也甚是忠心。至于宦官干政……想来殿下自有驾驭之道。”

“驾驭？”皇帝喃喃道，眼神幽深，“怕只怕，尾大不掉，反受其制啊……”他想起朝堂上景琰为那太监力排众议升迁，又听闻此次西苑遇刺，太子闻讯后那失态的反应……心中那根刺，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沉默了许久，皇帝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传旨吧。”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盐税案，主犯户部侍郎、盐运使等，贪墨巨万，罪证确凿，着即处斩，抄没家产。其余涉案官员，依律严惩，绝不宽贷。”

“三皇子萧景哲，御下不严，失察渎职，致使国帑流失，有负朕望。着革去其所有差事，罚俸三年，于府中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擅离。其母张昭仪，教子无方，降为贵人，移居偏殿。”

“太子景琰，揭发贪腐，整饬朝纲，有功于社稷。朕心甚慰。即日起，朕需静心养病，一应朝政事务，由太子监国处理，六部辅之。”

这道旨意，很快便明发天下。

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再次激起千层浪。

涉案官员被严惩，大快人心。三皇子虽保住了性命和王位，但权力被彻底剥夺，形同软禁，政治生命已然终结。张昭仪被贬，更是断绝了他母族的倚仗。

而太子萧景琰，正式获得监国之权，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整个帝国的权柄。

这看似是太子阵营的大获全胜。

然而，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皇帝最后的处置，实则是一种无奈的平衡。他重罚了三皇子，却并未深究其“谋逆”嫌疑，保留了其皇子的身份，这本身就是一种制衡。而对太子，他给予了权力，却也留下了“宦官林夙”这个隐患的引子，更在内心深处，种下了对儿子手段和情感的疑虑。

旨意传到东宫时，景琰正在批阅奏章。

他听完宣旨太监的诵读，面色平静，叩首谢恩。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他赢了这一局，但也将面对更复杂的局面。

“殿下，如今您监国理政，正好可以大刀阔斧，推行新政……”柳文渊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景琰抬手打断了他，目光深邃：“文渊，越是此时，越要如履薄冰。父皇虽让我监国，但圣心难测。三哥虽败，其残余党羽仍在，首辅、高公公等各方势力亦在观望。我们……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

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开始批复积压的奏章，动作沉稳，仿佛刚才那道改变权力格局的旨意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只有偶尔停顿的笔尖，和看向窗外夜色时那一闪而过的担忧，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西苑，林夙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赵怀安将监国的旨意和朝堂的处置结果告知他时，林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殿下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轻声道，语气中有欣慰，也有更深沉的忧虑。监国，意味着更大的权力，也意味着更重的责任和更多的危险。皇帝此举，既是放权，也是考验。而萧景哲虽败，其勾结的江湖势力“暗刃”却并未伤筋动骨，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陈校尉，”林夙看向一旁的陈枭，“恐怕还要劳烦你，再多留一段时日了。”

陈枭抱拳：“末将奉命，自当尽力。”

林夙又对赵怀安道：“加强巡逻，尤其是夜间，不可有丝毫懈怠。我受伤的消息，务必封锁，对外只称受了风寒，需要静养。”

“是！”

安排完这些，林夙才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软软地向后靠去。

“公公！”小卓子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程太医赶紧上前诊脉，眉头紧锁：“公公是忧思过甚，加上毒素未清，气血两亏，必须静养，万不可再劳神了！”

林夙闭着眼，微微喘息，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如今局势，他如何能真正静心？

就在这时，一名东宫侍卫端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走了进来：“林公公，这是殿下命人八百里加急，从宫中宝库特意调来的百年老山参，嘱咐您务必服用，调养身体。”

锦盒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那支山参形态酷似人形，须发俱全，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林夙怔怔地看着那支老山参，指尖微微颤抖。景琰……他在百忙之中，竟还惦记着这个，甚至动用了宫中宝库……这份心意，沉甸甸的，让他心头酸涩难言。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对那侍卫低声道：“替我……谢过殿下。”

夜色渐深，西苑小院重归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规律而沉重。

而在京城某个隐秘的角落，一场秘密的会面正在进行。

“失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悦。

“是。目标身边有高手护卫，我们折了两人，未能得手。”回话的，正是日间袭击林夙的刺客首领影煞，他此刻依旧一身黑衣，面容隐藏在阴影中。

“废物！”阴沉声音的主人怒道，“三皇子如今已倒，你们‘暗刃’收钱办事，就是这般效率？”

影煞声音毫无波澜：“目标防卫已升级，短期内难有机会。除非……加钱。”

“加钱？哼，三皇子府如今已被抄捡，哪里还有钱给你们？”

“那就爱莫能助了。”影煞作势欲走。

“等等！”那阴沉声音叫住他，沉默片刻，道：“钱……我会另想办法。但目标，必须死！不仅是为了三皇子，更是为了……他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太子身边！”

影煞停下脚步，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既然雇主如此坚持……那，‘暗刃’会另寻时机。告辞。”

黑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那阴沉声音的主人缓缓从阴影中踱出，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赫然是——李阁老府上的一名心腹管家。他望着影煞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狠毒。

“林夙……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就必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