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帝心莫测（2/2）
“朝野上下，对此有何议论？”皇帝淡淡问道。
“这……”高公公面露难色，“确实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主要是说太子殿下过于倚重内侍，恐非国家之福。”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高伴伴，你说……若朕此时，下旨让那林夙回东宫伺候，景琰会如何？”
高公公心中剧震，猛地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目光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连忙躬身：“陛下，此事……老奴以为，太子殿下如今监国，身边确实需要得力人手。林夙此人，能力是有的，对殿下也忠心。若此时召他回宫，或许能助殿下更快稳定朝局。至于那些流言，时日久了，自然也就散了。”
他这话，看似在为林夙和太子说话，实则点出了关键——皇帝若此时强行干预，反而可能激起太子的逆反心理，甚至影响监国大局。
皇帝盯着高公公看了半晌，直看得他后背发凉，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高公公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殿外，才发现自己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伴君如伴虎，他深知皇帝刚才那句话，绝非随口一问，而是在试探，也是在权衡。
殿内，皇帝独自一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老四啊老四，你可知道，为君者，最忌的便是让人抓住软肋……朕能给你的，也能收回。只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更不要……逼朕做出不愿做的选择。”
他话语中的寒意，比这初春的夜风更冷。
京城，李阁老府，密室。
曾经门生故旧盈门的李府，如今门庭冷落，透着一股萧索之气。密室中，李阁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略显凌乱，眼袋深重，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不甘和怨毒的光芒。
他面前站着两人，一个是他的心腹管家，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气息阴冷的影煞。
“李阁老，上次失手，实非‘暗刃’无能，实是目标身边护卫力量远超预估。”影煞的声音毫无起伏，“若要再次行动，需重新制定计划，并且……价钱需翻倍。”
李阁老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嘶声道：“翻倍？你们‘暗刃’未免太过贪得无厌！”
影煞不为所动：“目标价值提升，风险增加，价钱自然水涨船高。阁老若觉得不值，此事作罢即可。”说着，作势欲走。
“站住！”李阁老低喝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盐税案虽未直接牵连到他，但他多年经营的政治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门生故旧或死或贬，皇帝对他失望至极，首辅方敬之也明显疏远。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搅乱这潭水，让太子出错，让皇帝对太子彻底失望！而杀了林夙，无疑是打破目前平衡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掏出一枚质地温润、刻有复杂纹路的玉佩，递给影煞：“这是老夫珍藏多年的古玉，价值连城，足够抵得上你要的价钱了！”
影煞接过玉佩，在指尖摩挲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将玉佩收起：“阁老爽快。那么，新的计划是……”
李阁老凑近几分，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强攻既然不易，那就智取。西苑所用食材、药材，皆由东宫供应，但运输途中，并非没有可乘之机……而且，据老夫所知，那太监林夙，身中‘暗刃’奇毒‘缠绵’，此毒阴损，需特定解药方能根除，否则必会缠绵病榻，耗尽元气而亡……”
影煞眼神微动：“阁老的意思是？”
“你们‘暗刃’，擅长的不止是杀人，还有用毒。”李阁老阴恻恻地笑道，“想办法，在他日常所用的药物或饮食中，加入一点……能与‘缠绵’之毒产生反应，加速其毒性发作的‘引子’。不需要立刻毙命，只要让他看起来病势加重，虚弱不堪……届时，太子必然心急如焚，说不定就会亲自前往西苑探视……”
他话未说尽，但影煞已然明白。一旦太子离开守卫森严的东宫，前往西苑，那途中……便是动手的绝佳时机！即便杀不了太子，只要太子遇袭，皇帝必然震怒，追究下来，林夙这个“祸根”绝对难逃一死！而太子也会因“私离监国岗位”而遭受重创！
一石二鸟！
影煞看着李阁老那扭曲的面容，心中也不由得暗叹此计之毒。他点了点头：“此法可行。我会安排人手，伺机下毒。至于后续……静观其变。”
“好！此事若成，老夫还有重谢！”李阁老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
景琰刚刚批完最后一本奏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一片寂静。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苑的方向，久久不语。白日里堆积如山的政务暂时麻痹了他的神经，但此刻夜深人静，那份压抑的担忧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从怀中取出那支曾经赠予林夙、又被林夙时常带在身边的银簪的图样（实物在林夙处），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简单的纹路。这是母后留下的遗物，他给了林夙，仿佛这样，就能将一份微薄的庇护传递过去。
“夙夙……”他无声地念出这个只在心底呼唤的名字，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与痛楚，“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林夙，更是针对他的、更加阴险毒辣的阴谋，已经如同黑暗中蔓延的藤蔓，悄然缠向了西苑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而在养心殿，皇帝于睡梦之中，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惊醒，内侍慌忙上前伺候。皇帝喘着气，望着帐顶繁复的龙纹，心中那股对太子、对那个太监、对眼下局面的莫名不安，越来越清晰。
帝心似海，深不可测。这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暗流已然汹涌至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