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最后布置(1/2)
夜色如墨,浸透了东宫的每一寸宫墙。密室内,烛火摇曳,将林夙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咳出的鲜血已被他不动声色地处理干净,唯有袖中那方染血帕子,沉甸甸地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锐利,如同暗夜中即将出鞘的寒刃。
小卓子带回的关于高永异常动向的消息,像最后一块拼图,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遗诏的下落,或者说,关于遗诏的“真相”,很可能就掌握在那个老狐狸手中,而老狐狸正在待价而沽,或者说,在等待一个最有利于他的时机。但现在,局势已容不得任何人作壁上观。
“小卓子。”林夙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笔墨。”
小卓子连忙备好纸墨,担忧地看着他。林夙勉力坐直身体,提笔的手微微颤抖,但落下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工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写了三封短信,内容极其简练,用了只有他们几人才懂的隐语。
第一封,致柳文渊。令他即刻联络所有受过东宫恩惠、或理念相近的清流文官、翰林学士,利用一切渠道——诗会、文社、乃至酒肆茶楼——散布“太子仁孝,乃大行皇帝属意之正统”、“国难当头,当立长立贤以稳朝纲”的舆论。不必直接攻击对手,只需不断强调景琰的嫡长身份和仁厚名声,将“篡位”的污水反泼回去,在士林和民间先站稳道义的脚跟。
第二封,致杜衡。他掌管的虽非强力部门,但消息灵通。林夙要求他动用所有眼线,严密监控京城各处酒楼、驿馆、乃至勾栏瓦舍的舆论风向,尤其注意是否有针对太子的恶毒流言大规模扩散,并设法溯源。同时,也要留意百官府邸的异常动静,任何风吹草动,皆需记录在案,快速呈报。
第三封,致石虎。内容最为直接,也最为凶险。令其立刻召集所有信得过的市井豪杰、三教九流,配发暗藏的兵器,分散于京城各主要街巷、特别是通往皇宫的要道附近。一旦宫变爆发,外城有变,他们的任务不是正面抗衡军队,而是制造混乱,阻滞敌军行进,保护重要设施(如粮仓、武库),并在必要时,成为一支奇兵,配合内部的行动。
写罢,他用特殊的火漆封好,交给小卓子,目光凝重:“这三封信,必须亲手交到他们本人手中,绝不容有失。告诉冯静,动用他最隐秘、最快的渠道,哪怕付出再大代价。”
“是,公公!”小卓子将信贴身藏好,像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道的阴影里。
密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林夙粗重的喘息声。完成这些,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他靠在枕上,闭目凝神,脑海中却如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秦岳远在边关,鞭长莫及,但他的旧部呢?那些曾受秦岳恩惠,或心向正统的军中中层将校……他需要一条更直接、更快速的线,能将京外的力量牵引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想起了一个人——陈副将。他是秦岳绝对的心腹,此刻应该就在京畿附近的某个卫所任职,身份不显,却掌握着一支精干的力量。
“看来……还得再劳动一下冯公公。”林夙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知道,每多动用一条线,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也多欠下一份将来可能需要巨大代价偿还的人情。但此刻,他已顾不得许多。
他再次提笔,写了一封更短、用词更为隐晦的密信,内容是给陈副将的,但传递,仍需依靠冯静那无孔不入的网络。信中只有暗语,示意“惊蛰”将至,令其率部向京城方向秘密移动,隐匿行踪,等待接应信号。
将这第四封信也妥善封好,他轻轻敲了敲床沿的一个暗格。不多时,一个面容普通、毫无特点的小太监如同鬼魅般出现,这是冯静安排给他的,真正的死士信使。林夙将信交给他,什么也没说,只做了一个手势。对方默默点头,接过信,身形一闪,便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所有能动的暗棋,都已落下。剩下的,便是等待,以及应对必然到来的风暴。林夙只觉得胸口憋闷,喉头腥甜之气再次上涌,他强行压下,额头上已满是虚汗。
殿下,夙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接下来,要看您的了。
宫外,夜色下的京城,表面沉寂,内里却暗潮汹涌。
柳文渊接到密信时,正在书房与两位至交好友品茗夜谈。看清信上内容,他指尖一颤,茶水险些泼洒。他不动声色地收好信,对两位好友拱手,语气沉重:“二位年兄,京城恐有剧变。太子仁德,乃国本所系,如今奸佞环伺,欲行不轨。我等读圣贤书,当此之时,岂能坐视?”
其中一位好友是国子监博士,另一位是颇有清名的闲散文官。三人皆是寒门出身,早已对朝中结党营私、倾轧太子的行径不满。此刻听闻柳文渊之言,又见其神色凝重,皆知事态严重。
“柳兄有何打算?”国子监博士压低声音问道。
“无需我等提刀上阵。”柳文渊目光灼灼,“只需将‘太子乃嫡长,仁孝可依’之理,广布于士林,传扬于市井。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正统,谁在倒行逆施!明日一早,我便去拜会几位翰林院的老先生,他们德高望重,一言可抵千金!”
“好!我等分头行动,联络同窗、同乡,务必在舆论上,先声夺人!”
与此同时,杜衡安插在各大茶馆酒楼的耳目都收到了指令,变得更加警觉。他们混迹于人群,听着士子百姓的议论,一旦发现有针对东宫的恶毒谣言,便不动声色地引导,或巧妙地抛出太子往日仁政的事迹加以反驳。一些原本就心向太子的低阶官吏,也通过各自的渠道,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紧张,开始暗中串联,彼此通气,约定若真有大变,当共同进退,维护正统。
而在京城那些鱼龙混杂的坊市之间,石虎看着林夙的信,咧嘴一笑,眼中却闪过凶光。他召集了手下几个得力干将,低声吩咐:“都把招子放亮点!老大来信了,宫里那位的对头要下黑手。让兄弟们准备好家伙,分散到各条街上,特别是靠近皇城的那几条。听着,咱们不是去跟官兵硬碰硬,但要是有不长眼的狗腿子想趁乱烧杀抢掠,或者有不明兵马想悄悄摸进来,就给老子往死里揍!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手下们轰然应诺,很快,一道道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布满了京城的街巷脉络。
京畿之外,五十里处的一个偏僻卫所。陈副将接到那封带着特殊标记的密信时,已是深夜。他屏退左右,在灯下细细看完,脸色顿时变得无比严肃。他立刻召来自己的亲信队正,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轻装,只带三日干粮和随身兵器,以野外拉练为名,向京城西侧三十里处的黑风林秘密集结。记住,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将军,这是……”亲信有些疑惑。
陈副将目光锐利:“不该问的别问。执行命令!记住,我们是去‘接应’,至于接应谁,到时自知。”
夜色中,这支不过数百人却极为精悍的队伍,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无声息地向着京城方向蜿蜒而去。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萧景琰并未休息,他面前摊开着京城布防图和各方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
赵怀安已经带回消息,九门提督冯奎态度暧昧,虽未明确拒绝,但也未痛快的答应紧闭城门,只推说需要时间布置,显然是在观望风色。这早在景琰预料之中,但亲耳证实,仍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殿下,宫外‘请愿’的人群虽已散去,但据我们的人观察,其中混有不少地痞无赖,似是有人故意安排,恐防他们明日再来,甚至冲击宫门。”赵怀安禀报道。
景琰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周勃那两万京营兵马。”他手指点在地图上西郊大营的位置,“冯奎靠不住,我们只能靠自己。皇宫城墙高大,易守难攻,但若久攻不下,恐生变故。必须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打掉他们的气焰!”
他看向赵怀安:“怀安,我们能动用的侍卫和暗卫,加上高永手下那部分还能听话的宦官,有多少人?”
“满打满算,能战者,不超过三千。”赵怀安语气沉重。
三千对两万,悬殊巨大。
“够了。”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皇宫不是野战战场,地形复杂,巷道纵横,并非人多就一定能赢。我们要利用这一点。你立刻去布置,将我们的人重点布防在几处宫门和通往乾清宫、东宫的必经之路上。多设障碍,准备火油、滚木,我们要层层阻击,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赵怀安疑惑。
“等。”景琰吐出两个字,“等林夙布置的暗棋生效,等宫外的舆论发酵,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也要等……谢勇的援军,或者,其他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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