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酒焚创(2/2)
煮布条的篝火噼啪作响,混合着伤兵们被烈酒刺激伤口时压抑的抽气声和低吼。
老孙头从最初的抵触,到亲眼看着几个士兵的伤口在处理后,红肿真的消退了一些,脸上的神情从质疑变成了凝重。
他不再多话,只是蹲在火堆旁,用木棍一遍遍翻搅着锅里的布条,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处理完所有轻伤员,李信走回赵四身边。
营地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李狗儿他们只是皮肉伤,赵四的腿,已经烂了。
李信蹲下,再次审视那恐怖的伤口。
紫黑色的烂肉,黄绿色的脓液,深可见骨的创口。
他知道,光靠烈酒擦拭表面已经没用了。
毒,已经深入骨髓。
必须把这些烂掉的、带着毒的肉全部挖掉。
“把我的短刺拿来。”
李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张小虎一愣,随即从李信的皮靴里抽出了那柄依旧带着暗红色血迹的短刺。
就是这柄刺,终结了噶尔丹的性命。
现在,它要被用来救一个普通士兵的命。
李信接过短刺,没有丝毫犹豫,将刺刃部分直接插进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中。
“将军!”
张小虎惊呼。
士兵们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精钢打造的刺刃,很快,那上面残存的血迹化为青烟,整个刺刃被烧得通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按住他。”
李信看着躺在地上无意识抽搐的赵四,对周围几个士兵说道。
“将军,赵四他已经昏过去了…”
一个士兵小声说。
“昏过去也会疼醒!按紧了!别让他乱动,不然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李信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四个壮实的士兵立刻上前,两人按住赵四的肩膀,两人死死压住他那条完好的腿和腰。
李信从火中抽出烧红的短刺,在旁边一块石头上稍稍蹭去附着的炭灰。
他没有等它冷却。
他左手拿起一块煮过的布垫在赵四的大腿上,隔开自己的手,然后右手握着滚烫的短刺,对准了伤口边缘那圈已经发黑坏死的皮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风似乎都停了。
“滋啦——”
一声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烧红的短刺接触到烂肉,冒起一股夹杂着焦糊和恶臭的白烟。
“呃啊——!”
原本昏迷不醒的赵四,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
他的双眼暴睁,眼白布满血丝,剧烈的痛苦让他瞬间从高烧的昏沉中惊醒。
按住他的四个士兵被他爆发出的力量骇了一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死死摁在原地。
李信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他的手稳如磐石。
短刺的尖端,精准地沿着坏死组织的边缘,开始切割。
这不是治病。
这是在刮骨。
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将腐烂从鲜活的躯体上剥离。
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片黑色的烂肉。
赵四的惨叫已经变成了野兽般的嘶吼,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口中涌出白沫。
围观的士兵们脸色惨白,有的已经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张小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眼睛通红地盯着李信的动作。
他看到李信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将军他自己的伤还没好。
右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
现在,他却用这只受伤的手,进行着如此精细又需要力量的动作。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在场所有人神经的凌迟。
终于,李信停下了动作。
他扔掉手中那片已经被血肉和脓液糊满的布,直起身。
赵四腿上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但再无黑肉的窟窿。
鲜红的血从新切开的创面涌出,带着生命的气息,冲刷着残留的污秽。
赵四已经再度昏死过去,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拿凉开水来。”
李信的声音嘶哑。
张小虎立刻端来一陶罐已经晾凉的开水。
李信接过,将水流对准那血窟窿,进行反复的冲洗。
清水进去,红水出来。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流出的水变得清澈。
接着,他拿过那个酒囊,将所剩不多的烈酒,毫不吝啬地全部倒进了伤口里。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即便是昏迷的赵四,身体也因为这剧烈的刺激而猛地抽搐了一下。
最后,李信拿起干净的、煮过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却又熟练地将它们塞进伤口里,填满空腔,只在最外面留出一截布头。
这是为了引流,防止脓液再次在里面淤积。
做完这一切,他才用更宽的布带,将整个大腿稳稳包扎起来。
李信站起身,身体晃了一下。
剧烈的精神集中,加上自身伤势的疼痛,让他也有些脱力。
他看着自己的成果,看着那个虽然惨不忍睹但已经被清理干净的伤口,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他只是做了现代急救的第一步。
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赵四自己的意志,以及这个时代匮乏的营养补给。
他转过身,看向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
他们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李信是敬畏,是崇拜他单骑刺杀敌酋的勇武。
那么现在,这种敬畏里,多了一丝近乎于对神鬼的恐惧。
这个将军,不仅能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
他能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搏那一线生机。
他所做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无论是刺杀噶尔丹的疯狂,还是此刻用火、用水、用酒来“治病”的诡异。
老孙头呆呆地看着被重新包扎好的赵四,又看了看李信。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行医问药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治伤”的法子。
野蛮,血腥,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道理。
“都看明白了?”
李信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汉骑的规矩!受伤了,要么像他一样,把烂肉给老子剜出来!要么,就自己找个地方等死!”
“我李信手下,不要等死的废物!”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们明白了。
跟着这位将军,或许会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许会死在残酷的军法下。
但至少,不会因为一道伤口,就只能躺着,闻着自己腐烂的味道,在绝望中无声无息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