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四行仓库(完)(2/2)
陈树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这小兵才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吓坏了,刚才被流弹擦伤了腿,哭着要回家。”
陈玄帮着把受伤的小兵扶到担架上,然后拿出朱成碧送来的药膏,递给陈树生:“这药膏能止血,你先涂在肩膀上吧,别感染了。”
陈树生接过药膏,说了声“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手指蘸了点,涂在肩膀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疼,却还是咬着牙,没哼一声。“你不是咱们部队的吧?”他突然问,眼睛看着陈玄手里的Kar98k,“这枪我见过,是德制的Kar98k,咱们部队里很少有这种枪。”
“我是来帮忙的。”陈玄如实说,“南岸的食肆是我朋友开的,我不想让鬼子伤害她,也不想让你们这些守楼的弟兄白白牺牲。”
陈树生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南岸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向往:“等仗打完了,我也想去南岸看看,尝尝你朋友做的葱油饼,听说很好吃。我还想回家,给我妹妹做个木娃娃,她去年生日的时候,我答应过她的。”
陈玄心里一酸,点了点头:“会的,等仗打完了,你一定能回家,也一定能吃到葱油饼。”
陈树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转身又往阵地跑去:“我得去帮张排长搬弹药,不然一会儿鬼子又要冲锋了。”
看着陈树生的背影,陈玄心里突然觉得,这些士兵,都不是什么“英雄”,他们只是普通人,有家人,有牵挂,有想完成的小事,却因为战争,不得不拿起枪,站在这冰冷的仓库里,守护着身后的百姓和家园。
10月29日,总攻来了。
天还没亮,日军的迫击炮就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轰炸仓库。炮弹一颗接一颗地落在仓库里,“轰隆”声此起彼伏,震得整个仓库都在摇晃,水泥板和红砖块像雨点般砸下来,有的士兵来不及躲闪,当场就被砸伤或砸死。陈玄把小石头紧紧按在沙袋后面,自己则用身体护住他,任凭碎石砸在背上,疼得钻心,却不敢动一下——他答应过朱成碧,要保护好小石头,不能让他出事。
七点整,日军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了总攻。
这次,日军的兵力比前几天多了一倍,密密麻麻的士兵像蚂蚁一样,从四面八方往仓库涌来,举着刺刀,嘴里喊着“万岁”,声音刺耳,充满了疯狂。坦克的炮口对准仓库的墙体,“轰隆”一声就炸开一个大洞,碎石飞溅,几个士兵当场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墙缝流下来,染红了地面。
“杀!”
张排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拿着一把大刀,率先冲了上去,对着冲进来的日军砍去。士兵们也跟着冲了上去,有的拿着步枪,有的拿着刺刀,有的甚至拿着木棍和石头,和日军展开了近身搏斗。仓库里顿时响起了厮杀声、惨叫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到处都是倒下的人,有的是日军,有的是守军,分不清谁是谁。
陈玄也放下Kar98k,拿起旁边的一把步枪,加入了战斗。他的格斗技巧是雪豹突击队教的,每一招都精准地攻击日军的要害,很快就放倒了两个日军士兵。可日军太多了,杀了一个,又冲上来一个,像永远都杀不完。他的胳膊被日军的刺刀划了一刀,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染红了军衣,却没让他觉得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下去,守住仓库,不能让日军冲进来。
就在这时,西侧的缺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喊杀声。陈玄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日军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火焰喷射器,正对着伤员区的方向喷射火焰。几个伤员来不及躲闪,瞬间就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陈玄心里一紧,刚想冲过去,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旁边冲了出去——是陈树生。
陈树生手里抱着一个炸药包,炸药包上还缠着几块手榴弹,导火索已经被拉开,冒着白烟。他的脸上沾着血和灰尘,眼神却异常坚定,像一尊雕像。他朝着冲进来的日军士兵跑去,嘴里大喊着:“小鬼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日军士兵看到陈树生冲过来,都慌了神,有的想开枪,有的想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陈树生跑到日军士兵中间,用尽全身力气,把炸药包往地上一砸。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仓库都在摇晃。火焰窜起十几米高,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照亮了整个苏州河两岸。冲进来的日军士兵瞬间就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到完整的。陈树生也消失在了火焰里,只剩下一块沾着血的军衣碎片,飘在空中,然后慢慢落在地上,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仓库里的厮杀声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那片还在燃烧的火焰,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悲痛。小石头蹲在地上,抱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嘴里念叨着:“陈树生大哥……陈树生大哥……”
陈玄站在原地,看着那片火焰,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想起昨天下午,陈树生说的话——他想回家给妹妹做木娃娃,想尝尝朱成碧做的葱油饼。可现在,这些简单的愿望,却永远都实现不了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他知道,陈树生的牺牲,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们要带着陈树生的愿望,继续守下去,直到把鬼子赶出中国。
日军的进攻暂时被击退了。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和昨天一样,却又不一样。楼下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烧焦的味道和日军的尸体。士兵们坐在地上,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在默默流泪,有的在整理陈树生的遗物——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刻娃娃,是他在休息的时候雕的,还没完成,娃娃的脸才雕了一半,却已经能看出可爱的轮廓。
陈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木刻娃娃,用干净的布条包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心里默念:陈树生,你放心,等仗打完了,我一定把这个木娃娃交给你妹妹,我一定让她知道,她的哥哥是个英雄,是为了保护大家才牺牲的。
10月30日清晨,谢晋元营长接到了撤退令。
他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色沉重,声音沙哑地对弟兄们说:“弟兄们,上面传来命令,四行仓库守卫战已达战略目的,为保存有生力量,配合后续作战,让我们于今夜子时,从苏州河撤退,进入租界休整。我们……守住了仓库,任务完成了。”
士兵们都愣住了,有的甚至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撤退?为什么要撤退?我们还能守!陈树生大哥都牺牲了,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是啊,我们还能守!”小石头也喊道,他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我们要为陈树生大哥报仇!”
谢晋元营长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无奈:“弟兄们,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可这是命令,我们不能违抗。陈树生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们会记住他,会记住所有牺牲的弟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活着撤退,保存力量,等将来,再打回来,把鬼子赶出中国,为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士兵们沉默了,没人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有的还在擦眼泪。陈玄走到谢晋元营长身边,轻声问:“谢营长,南岸的百姓怎么办?我们撤退了,日军会不会报复他们?”
谢晋元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点安慰:“上面已经安排好了,租界会暂时保护南岸的百姓,日军不敢轻易对百姓动手。你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陈玄点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走到小石头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小石头,我们要撤退了,回南岸去,回朱姐的食肆去,好不好?”
小石头抬起头,看着陈玄,眼里满是不舍:“陈哥,我们走了,仓库怎么办?牺牲的弟兄们怎么办?”
“仓库已经守住了,弟兄们的牺牲也不会白费。”陈玄轻声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着回去,等将来,再打回来,为他们报仇。朱姐还在等我们,她做了很多葱油饼,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小石头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手里的步枪:“好,我们回去,等将来,再打回来!”
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士兵们开始收拾装备。有的把步枪擦得锃亮,有的把弹药装进背包,有的把牺牲弟兄的遗物收起来,准备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陈玄把Kar98k的高倍镜和消音器拆下来,仔细地擦干净,然后递给小石头:“这把枪留给你,好好保护自己,也好好保护南岸的百姓。等将来,你也要像陈树生大哥一样,做个勇敢的人。”
小石头接过枪,郑重地点了点头:“陈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用这把枪,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百姓,等将来,再打回来,为陈树生大哥报仇!”
陈玄又把剩下的药膏交给医护兵老王:“王大夫,这是朱姑娘熬的药膏,敷伤口好用,你带着,给伤员们用。”
老王接过药膏,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陈玄,也替我谢谢朱姑娘。等仗打完了,我一定去她的食肆,好好谢谢她。”
陈玄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朱成碧送的细棉布、芝麻糖,还有那个陈树生雕的木刻娃娃。
傍晚,朱成碧又往河里扔了物资包。陈玄捞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芝麻饼和一些草药,还有一张纸条:“听说你们打得很辛苦,芝麻饼加了糖,能补充力气,草药煮水喝,能防感冒。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在食肆等你们回来。”
陈玄看着纸条,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想给朱成碧留句话,告诉她他们要撤退了,很快就能回去了,可又怕被日军发现,只能把纸条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心里默念:朱成碧,等着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夜里,雾气越来越浓,把苏州河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层厚厚的纱。十点整,士兵们在谢晋元营长的带领下,悄悄集合在仓库门口。每个人都背着装备,手里拿着武器,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腰板,像一棵棵不屈的青松。
“弟兄们,”谢晋元营长的声音洪亮,在夜里格外清晰,“我们守住了四行仓库,我们是英雄!现在,我们要活着撤退,为了牺牲的弟兄,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发!”
“是!”士兵们齐声喊道,声音洪亮,震得雾都散了几分。
陈玄跟在队伍后面,最后看了一眼四行仓库。这座楼,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有牺牲,有坚守,有希望。墙体上的弹孔,门口的血迹,仓库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着他们的痕迹,留着陈树生的痕迹。他在心里默念:陈树生,再见了,四行仓库,再见了,等将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队伍慢慢消失在雾里,沿着苏州河,朝着租界的方向走去。陈玄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边走,一边往南岸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食肆里的灯光,感觉到朱成碧的等待。
河水很凉,冻得骨头疼,却没让他觉得冷。因为他知道,河对岸有热饼,有灯,有等着他的人。
南岸的巷口,朱成碧正往河边搬着食盒。她听说今天日军的进攻很猛烈,心里一直很担心,坐立不安,只能不停地烙饼,不停地往河边送,希望能让他们吃到一口热饭,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突然,她看见雾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巷口走来。是陈玄!她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快步跑过去,声音带着颤抖:“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陈玄点点头,走到朱成碧面前,笑了笑:“我回来了,没事,就是有点累。”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朱成碧,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撤退了,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朱成碧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抱着陈玄,哽咽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食肆里的炉火还烧着,我给你熬了小米粥,还烙了你爱吃的葱油饼,快进去吃吧。”
陈玄点点头,跟着朱成碧走进巷口。食肆里的炉火还烧着,锅里的小米粥熬得浓稠,飘着香气,葱油饼的“滋啦”声从厨房里传来,混着巷口孩子的笑声,成了这乱世里最安稳的声音。
他坐在熟悉的红木案台前,咬了一口朱成碧递来的葱油饼,酥脆的饼皮在嘴里化开,葱香混着芝麻的香,还有淡淡的桂花香,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他终于明白,自己守的从来不是一座楼,是这口热饭,是这盏灯,是身边这个人。
10月31日,四行仓库的守军全部撤离。陈玄站在食肆门口,看着北岸的方向,手里攥着那个陈树生雕的木刻娃娃。朱成碧走过来,把一杯热茶递给他:“都会好的。”
他点点头,把木刻娃娃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阳光照在身上,暖得让人想睡觉,食肆里传来的“滋啦”声,是葱油饼下锅的动静,混着巷口孩子的笑声,成了这乱世里最温暖的希望。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他会守着这家食肆,守着身边的人,等有一天,再也没有硝烟,再也没有牺牲,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地吃一口热饼,所有的孩子都能像陈树生的妹妹一样,收到哥哥亲手做的木娃娃,再也不用害怕战争,再也不用害怕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