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魔幻境(1/2)
火把的光芒在百灵哀叹谷无尽的黑暗与嶙峋怪石间顽强地跳跃着,投射出的光影扭曲而摇曳,如同暴风雨中汪洋之上一叶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的扁舟,渺小而不安。那无处不在、似哭似笑、似叹似怨的诡异风声,非但没有因为夜晚的深入而有所停歇,反而像是嗅到了生人气息的嗜血凶兽,变得更加汹涌澎湃,更加具有穿透力和侵略性。它不再是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精神潮水,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挤压而来,带着冰冷的恶意,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更试图钻入颅骨,直抵脑海最深处,搅动那些被刻意遗忘或深埋的记忆与情感。
浸过桐油的坚韧绳索将团队成员的身体紧密地、物理地连接在一起,却无法完全隔绝这直接作用于灵魂和精神层面的诡异侵袭。先前只是引起些许烦躁不安和模糊扭曲的幻影,此刻,在夜色最深、人心最疲的时刻,这山谷的邪异力量骤然升级,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风声猛地拔高、变调,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尖啸、哀嚎,又似有亿万只无形的冰冷手指在用指甲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周遭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融化,火把的光晕被拉扯成一条条迷离而不真实的光带,如同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原本坚实冰冷的岩柱仿佛化作了蠕动流淌的粘稠黑影,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柔软粘稠,甚至微微起伏,仿佛踩在某种巨大活物的内脏之上。
\"紧守心神!抱元守一!都是幻象!\"徐逸风的厉喝声传来,试图稳住队伍,但这声音听起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浑浊的水幕,遥远而模糊,几乎被那恐怖的声浪完全淹没。
下一刻,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并非简单的幻觉干扰,而是天旋地转,个人的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猛地拽离现实,狠狠地投入各自内心深处最深层、最黑暗、最不愿面对的梦魇之中!绳索连接的身体还僵硬地立在原地,或轻微地颤抖、挣扎,但灵魂已被拖入炼狱。
徐逸风发现自己不再在那冰冷刺骨、怪石嶙峋的山谷,而是置身于一间肃穆、压抑、弥漫着陈旧尘埃和浓重檀香味道的古老祠堂。高大的梁柱在昏暗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压下来。几位面容模糊不清、身形却如同山岳般带着极致威严与沉重失望目光的长者身影,如同审判者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逸风...\"一个苍老而沉重、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重量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响,震得他神魂不稳,\"你太令家族失望了...徐氏一脉,近千年传承,复兴之责,重于泰山!家族倾尽资源培养你,寄予厚望于你身,你竟...竟为一己私情,置家族百年大计于不顾!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血脉吗?!\"
\"逃避责任,懦弱无能!枉费家族心血!你不配为徐氏子孙!\"另一个更加尖锐刻薄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耳中。
画面猛地一闪,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祠堂景象骤然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江南水乡那熟悉又令人心碎的朦胧雨巷,细雨如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蔡若兮那张明媚娇俏、曾无数次闯入他梦中的脸庞此刻近在咫尺,却写满了无尽的惊恐与绝望的泪水,她纤细脆弱的脖颈被一只戴着赫连部特有狼首护腕的粗糙大手死死掐住,因为窒息而发出痛苦至极的呜咽。而她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充满了不解与哀怨地望着徐逸风,仿佛在无声地泣血质问:为何是你?为何你没能保护我?你答应过我的...
\"若兮!不——!\"徐逸风心神剧震,如同被万箭穿心,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就想不顾一切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灌注了万斤铜铅,又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捆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那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和滔天的内疚。家族的责任与个人的刻骨情感,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同时狠狠地灼烫着他的灵魂。而识海深处,那一直试图压制的邪瞳碎片所带来的冰冷死寂感也趁机疯狂放大、躁动,试图将这份极致的内疚与痛苦催化成吞噬一切理智的疯狂与毁灭欲。
赵莽眼前的诡异石林骤然扭曲变幻,熟悉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猛地灌入鼻腔!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前那座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边城孤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刀剑猛烈碰撞的刺耳声响、垂死者发出的凄厉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鼓膜。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建筑物燃烧产生的刺鼻硝烟。一个浑身是血、战甲破碎、身影因血迹和汗水而显得有些模糊的战友——他最好的兄弟铁牛,猛地从侧面扑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推开,声嘶力竭地对他吼着什么,但声音却被附近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完全淹没。下一秒,一支巨大的、燃烧着烈焰的攻城弩箭带着死亡的风啸声呼啸而至,瞬间吞噬了那个推开他的、无比熟悉的身影!只有几滴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铁牛!!!啊——!\"赵莽发出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咆哮,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未能保护袍泽、眼睁睁看着情同手足的兄弟为自己而死的无尽悔恨与暴怒,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般再次猛烈爆发,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失去了对现实的所有感知,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向着周围那些仿佛从血火记忆中复活、狰狞扑来的赫连部士兵幻影劈砍而去,刀刃劈开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却每一次挥砍都只能让那份绝望而痛苦的记忆更加清晰、深刻,如同永无止境的折磨。
柳七娘则仿佛一瞬间跌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最深处,周遭是混乱不堪的喊杀声、船只猛烈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和人们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叫。她又回到了那个此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般的夜晚——漕帮总舵被神秘势力血洗之夜。但这一次,幻境中的细节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要将每一秒的痛苦都慢放、放大:身受重创的父亲嘴角溢着鲜血,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她死死塞进一个隐蔽的货箱夹层,他口中不断溢出的温热血滴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上,粘腻而带着铁锈味。父亲最后望向她的目光复杂到了极致,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深深的不甘,还有一丝...她当时无法理解、此刻却觉得异常刺眼的奇怪释然?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小小的物事塞进她颤抖的手里,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传达最后的遗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就在父亲力竭倒下的瞬间,她透过货箱狭窄的缝隙,视野虽然模糊,却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绝不属于这场屠杀的身影!那身影并非参与冲杀的蒙面黑衣人,而是静静地、如同鬼魅般站在稍远处一艘不起眼的小舟船头,远远地\"俯瞰\"着这场血腥的屠杀,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火光摇曳不定,映照出那人的轮廓,却看不清具体面容,只隐约看到其质料考究的衣袍下摆,随着水面微风轻轻拂动,上面用金线绣着一种极其独特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缓缓游动的暗金色水纹图案!那人...那神秘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又像是...这一切惨剧的幕后凝视者...
\"爹...!爹——!\"柳七娘蜷缩在幻境中冰冷狭窄的货箱里,浑身冰冷彻骨,泪水如同决堤般无声地疯狂滑落,巨大的悲伤和蚀骨的仇恨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窒息。而那神秘人影的出现,尤其是那诡异的暗金色水纹图案,更是带来了新的、令人刺骨的寒意与更深沉的、无法看透的谜团,让她如坠冰窟。
陈文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座无边无际、顶天立地的巨大图书馆迷宫之中。无数书架高耸入云,直接插入混沌的虚空,上面塞满了无数封面模糊不清、书名文字如同活物般扭曲跳动的古籍典册。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在其中疯狂地、绝望地奔跑着,寻找着所有关于\"龙庭之眼\"、\"司南遗魄\"、\"饕餮之影\"的线索与答案,焦虑和求知欲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每一次他奋力抽出的书卷,要么打开后是一片刺眼的空白,要么上面的文字如同受惊的蝌蚪般迅速游走消散,要么就记载着完全自相矛盾、逻辑混乱、足以令任何学者发疯的诡异信息。
\"不对...不是这个...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知识...真相...答案到底在哪里?!\"陈文感到一种作为学者最深的、源自灵魂的恐惧——面对浩瀚无垠的知识海洋,却发现自己如此渺小无力,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永远无法触及那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核心真相。巨大的孤独感、沉重的挫败感和对庞大未知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坚守多年的理性彻底崩溃瓦解。
夏侯琢则仿佛被一股巨力强行拖回了京城那座威严压抑、令人窒息的侯府正厅。父亲、叔伯、还有那些面容古板、眼神冰冷的老族老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端坐高位,一道道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射向他,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鄙夷和厌恶。
\"琢儿,你太令家族蒙羞了!整日不务正业,沉迷于那些奇技淫巧,与江湖上的浪荡子厮混!我夏侯家的门风与未来,岂能寄托在你这等不思进取的纨绔身上!\"
\"家族如此多的资源倾注于你,望你光大门楣,你却如此回报?你对得起你的姓氏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画面骤然如同琉璃般碎裂,又变成徐逸风深陷重围,身负重伤,浑身浴血,正向他伸出手艰难地求助,而他自己却被无数道无形的、由家族期望和指责化成的枷锁牢牢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好的兄弟一点点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可以...\"夏侯琢感到一种窒息般的无力感和巨大的羞愧,家族期望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与无法保护挚友的深切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巨大的漩涡,将他死死拖向自我怀疑与否定深渊。
巴特尔陷入了草原枯萎、河流干涸、牛羊倒毙、族人面黄肌瘦、在狂风暴雪中艰难迁徙的悲凉幻境,耳边回荡着亲人们绝望的哀嚎和哭泣,而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无能为力,那种守护不了家园和亲人的痛苦如同毒虫啃噬着他的心。
王五重回那尸山血海、断肢残骸铺满大地的惨烈战场,身边的同袍、部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倒下,他拼命挥刀,却无法挽救任何一人,沉重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几乎压垮了他钢铁般的脊梁和意志。
小栓子的幻境最简单,却也最纯粹可怕——无尽的、纯粹的黑暗、冰冷和令人发狂的饥饿,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全世界彻底地、永远地抛弃和遗忘,无论他怎么声嘶力竭地哭喊、求救,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死寂的、冰冷的黑暗慢慢将他吞噬。
团队成员们如同陷入了各自独立、却同样残酷的噩梦牢笼,身体虽然还被绳索连接,僵立在原地或进行着无意识的轻微挣扎颤抖,但意识早已彻底沉沦。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极致的痛苦、恐惧、愤怒、绝望等各种扭曲的表情,冷汗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又在低温下变得冰凉。火把摇曳的光芒映照下,这一幕显得无比诡异而惊心,如同群魔乱舞的雕塑。
然而,在这片集体的意识沉沦中,有一人却显得相对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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