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虚与委蛇·丹中藏刀（1/1）
丹堂深处，吴长老专属的炼丹密殿。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弥漫着千年药垢沉淀的苦涩陈腐气息，混杂着无数灵材精粹与丹毒残渣交织的复杂气味。墙壁上镶嵌的巨大夜明珠散发着惨白的冷光，照亮中央那座通体黝黑、铭刻着无数扭曲符纹的巨大丹炉。炉底地火幽蓝跳跃，无声舔舐着炉壁，将炉内翻滚的暗红药液映照得如同沸腾的血池。
李狗蛋垂首肃立在丹殿中央，身形微微佝偻，刻意收敛了周身所有气息波动。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病态的蜡黄（用劣质药粉伪装），嘴唇干裂，眼神黯淡无光，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惊惶与疲惫。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连站立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这副“根基受损、境界不稳、元气大伤”的模样，正是他精心为吴长老准备的“答卷”。
吴长老枯瘦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巨大丹炉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他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早已将李狗蛋里里外外扫视了无数遍。“石基”雏形的气息确实“跌落”了，从那虚浮的伪筑基初阶，跌回了炼气后期的水准，甚至比之前更加“虚浮”和“不稳”！灵力波动微弱且散乱，经脉中似乎还残留着狂暴火毒肆虐后的“暗伤”痕迹。这一切，都完美印证了他的判断——强行催生的“石基”根基太劣，经不起丝毫风浪，在废丹房深处的毒瘴侵蚀下，已然濒临崩溃！
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弧度，在吴长老枯槁的嘴角一闪而逝。他缓缓转身，深陷的眼窝中，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李狗蛋。“李狗蛋。”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在‘福地’深处…似乎遭遇了些‘意外’？”
李狗蛋身体猛地一哆嗦，如同受惊的兔子，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后怕：“回…回长老…弟子…弟子该死！弟子本想为长老分忧，深入废丹房寻找能替代‘破障丹’的废丹…不曾想…”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不曾想惊动了一头由丹毒凝聚的怪物…弟子拼死逃出…却被其毒火所伤…根基…根基受损…”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将自己的“惨状”归咎于废丹房的危险，完美掩盖了真实的淬炼过程。
“哦？”吴长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李狗蛋的皮囊，看穿他的灵魂。“你倒是忠心可嘉。”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可惜…根基不稳，如同沙上筑塔，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倾覆之危。”
他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掌心凭空出现一个小巧的羊脂白玉瓶。瓶身温润，刻着繁复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与这阴冷的丹殿格格不入。“此乃中品‘固元丹’。”吴长老将玉瓶递到李狗蛋面前，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慈祥”：“采集七七四十九种温养灵材，经地火淬炼三日而成。固本培元，滋养根基，正合你此刻所需。服下它，可助你稳住‘石基’，免于崩溃之祸。”
玉瓶入手微凉，瓶塞开启一丝缝隙，一股醇厚温和、沁人心脾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纯净而内敛，带着泥土的芬芳与草木的生机，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与之前那些蕴含阴冷滞涩气息的“赏赐”截然不同！这确是一颗真正的、价值不菲的中品固元丹！
然而，李狗蛋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的灵识（炼气大圆满后凝练如汞）敏锐地捕捉到，在那醇厚温和的药香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阴冷粘稠的气息！这气息他太熟悉了——与“破障丹”中那“锁神引”如出一辙！只是被精妙地包裹在固元丹温和的药力之中，若非他经历过焚心火毒淬炼、灵识精纯凝练异常，根本无法察觉！这老狗…是要趁他“病”，要他命！不，是要彻底掌控他这具“容器”！
“长…长老！”李狗蛋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灵力刺激泪腺），声音哽咽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感激：“这…这太贵重了！弟子何德何能…竟蒙长老赐下如此神丹！”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双手捧着玉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甚至“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哼，少做女儿态！”吴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语气却依旧“温和”：“你是本座看中的‘容器’…咳咳…弟子。根基稳固，方能承载更强的药力，为丹堂试炼更高深的丹药。服下吧，莫要辜负本座一番心意。”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寒意。
“是！是！弟子…弟子叩谢长老再造之恩！”李狗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吴长老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击冰冷的石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甚至在地面留下了淡淡的红印（暗中用灵力逼出一丝血丝）。他的动作充满了卑微与虔诚，仿佛眼前的吴长老是他再生父母。
起身后，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更加浓郁的温和药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脸上露出陶醉与感激的神色，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瓶中那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玉光的丹丸倒入口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甘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弥漫全身！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了春雨，又如同疲惫的旅人浸泡在温泉之中。温和而精纯的药力迅速扩散开来，滋养着每一条经脉，抚慰着每一处细微的暗伤。李狗蛋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脉中残留的被焚心火毒灼烧后的隐痛，正在被这股暖流温柔地抚平、修复！这固元丹的主药力，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然而，就在这股温和的暖流深处，一丝阴冷滑腻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分离出来！它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试图避开药力的包裹，如同活物般朝着李狗蛋的丹田深处钻去！目标直指那枚被淬炼得坚不可摧的“金刚玉胚”！这正是“锁神引”的变种——“蚀神丝”！它的效果更隐蔽，更持久，一旦缠绕上根基核心，便如同附骨之疽，缓慢侵蚀神魂，加深控制，最终让人彻底沦为无意识的傀儡！
李狗蛋脸上的“陶醉”与“感激”丝毫未变，甚至还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仿佛完全沉浸在丹药带来的舒适中。但他的心神却在瞬间绷紧到极致！丹田内，那汞状的精纯灵力无声地沸腾起来！在《混元功》精妙绝伦的操控下，灵力并非直接去拦截那丝阴冷气息（那会引起吴长老警觉），而是在丹田入口处，形成一个极其微小、却精妙到毫巅的灵力漩涡！
这漩涡旋转得极其缓慢，不带丝毫攻击性，反而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吸力，如同一个天然的“陷阱”。那丝阴冷的“蚀神丝”，在温和药力的裹挟下，毫无防备地一头撞进了这个漩涡！漩涡微微一滞，随即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继续旋转，如同最轻柔的丝绸，将那丝“蚀神丝”悄然包裹、缠绕，然后…无声无息地拖拽着它，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滑向丹田角落一处极其隐蔽的经脉分支！
这条经脉分支极其细微，如同毛细血管，平素几乎没有灵力流经。此刻，在李狗蛋强大灵识的引导下，这丝被包裹的“蚀神丝”连同包裹它的灵力，被悄然封存在了这条经脉的末端，如同被打入了一个灵力构筑的“死牢”！李狗蛋甚至故意让一丝微弱的固元丹药力（不含蚀神丝）流入丹田，滋养着那枚“金刚玉胚”，让它表面的光泽似乎更温润了一丝，完美地模拟出“固元丹”起效的假象！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狗蛋的表情始终是那副感恩戴德、享受药力的模样。他甚至还适时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好…好舒服…长老神丹…果然名不虚传…弟子感觉…感觉根基稳固了许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激动，恰到好处。
吴长老冰冷的目光一直锁定着李狗蛋。他的灵识清晰地感知到固元丹温和的药力在李狗蛋体内散开，滋养着他的经脉。也感知到那一丝“蚀神丝”顺利地进入了李狗蛋的丹田区域（他无法精确感知到被封存的细节）。至于丹田深处那枚“石基”雏形，在药力滋养下，似乎也稳定了一丝，不再散发出那种濒临崩溃的“虚浮”感。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嗯。”吴长老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的阴鸷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上好工具的审视。“药力化开需三日。这三日，你便在石屋静养，莫要再去废丹房深处冒险。根基稳固后，本座自有更重要的任务交予你。”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听话的狗：“退下吧。”
“是！弟子遵命！弟子告退！”李狗蛋再次深深躬身，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转身，脚步“虚浮”地向殿外走去，背影显得无比恭顺与卑微。直到走出丹殿，被外面翻涌的毒瘴吞没，他才缓缓挺直了腰杆。
他的脸上，所有的卑微、感激、虚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与眼中一闪而逝的锐利寒芒。他伸出舌头，舌尖下，那枚被灵力包裹、封存在细微经脉中的“蚀神丝”，如同一条被冻结的毒虫，静静蛰伏。而丹田内，那股温和的固元丹药力，正被《混元功》引导着，源源不断地滋养着经脉中残留的火毒暗伤，带来阵阵舒适的暖意。这老狗的“补品”…味道倒是不错。
“老狗…”李狗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他没有回头，身影很快融入了“福地”深处那片粘稠的毒瘴阴影之中，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墨海。只有怀中的海髓玉，在他灵力温养下，散发着比以往更加深邃的幽蓝光芒，如同深渊中无声燃烧的冷焰。这场虚与委蛇的交锋，他暂时赢了一局。但更大的风暴，已在吴长老那句“更重要的任务”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