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雪夜归人·暗桩初现危机藏(1/2)
莲姬被软禁的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一块巨石,在这深宅后院中惊起了巨大的、却又被死死压抑着的波澜。
表面上看,王府依旧秩序井然,侍卫巡逻的脚步未曾乱上半分,下人们低头做事,噤若寒蝉。但空气中,却无形弥漫开一种更加凝滞、更加小心翼翼的氛围。往日里仗着莲姬得宠而颇为嚣张的那一拨下人,此刻彻底没了声响,个个缩起脖子做人,生怕被主子的失势所牵连。
西北角的那个小院,仿佛也再次被人们遗忘,重归于死寂。每日送来的饭食依旧粗粝冰冷,份量甚至比之前更少了一些,大约是负责此事的婆子觉得里头关着的人彻底没了任何倚仗,连曾经需要做样子的顾忌都可以省了。
冷焰对此浑不在意。她甚至能从那越发敷衍的饭食里,品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快意。
莲姬这步棋,废得恰到好处。
既除去了一个终日在她眼前嗡嗡作祟的苍蝇,暂时清净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她成功地在那位多疑的摄政王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那颗关于“红褐色泥土”的种子。
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潜伏在积雪覆盖的草丛下,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她知道,萧绝绝不会轻易相信莲姬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但他同样也不会完全相信她的“无辜”。他那种控制欲极度旺盛的人,对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事情,都会产生本能的好奇和探究。
他一定会去查那泥土的来历。
而一旦他查出来那是军中火漆……以他的精明和多疑,必然会反过来审视整件事——莲姬为何能“恰好”发现?那张引导莲姬的匿名纸条从何而来?这背后,是否藏着另一只他未曾留意到的、试图搅动风云的手?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成立。无论他最终是否怀疑到她的头上,至少,王府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已经被她投下的石子搅动了。水浑了,才好摸鱼。
接下来的两日,风雪依旧时停时续。冷焰敏锐地察觉到,院外监视的视线,比以前更加密集和专注了。
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暴露在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之下。甚至夜里,她都能隐约感觉到那种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注视,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这方小小的院落。
萧绝果然加强了监视。
冷焰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惶恐不安。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那勉强能挡风的破屋里,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结满冰霜的窗户,时不时因为门外一点细微的动静就吓得浑身一哆嗦,完美扮演着一个受尽惊吓、朝不保夕的柔弱囚徒。
只有在夜深人静,确定那些监视的视线也会因疲惫而略有松懈的短暂时刻,她才会悄无声息地活动几乎冻僵的身体,用最轻微的动作摩擦手脚促进血液循环,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猎犬,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变数。
果然,在莲姬被软禁后的第三天傍晚,变数来了。
天色阴沉得厉害,未到酉时,便已晦暗如同深夜。寒风卷着雪沫,呜呜地吹着,听起来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一阵不同于往常的、略显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王府后巷的寂静,最终停在了离冷焰小院不远的那扇平日里少有人走的侧门外。
冷焰的心猛地一跳,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昏黄的灯笼光晕下,几名穿着风尘仆仆、带着边境军士特有彪悍气息的汉子,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快步走了进来。担架上盖着厚厚的毛毡,但边缘露出的衣角,却显示那是胤朝军人的服饰,只是破损严重,沾满了暗沉的血污和泥泞。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伤患特有的溃烂气息,即便隔着这么远,随着寒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低级将领盔甲、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疤痕的汉子,神色焦急凝重,正低声与闻讯赶来的王府侍卫长快速交谈着什么。
“…………漠河谷……遭遇战……伤重……军医束手……王爷旧令……”断断续续的词语被风送过来一些。
冷焰的瞳孔微微收缩。漠河谷?那是北狄与胤朝边境线上一个经常发生摩擦的区域。看这情形,是胤朝这边吃了亏,有高级军官重伤,不得已送回王府求救?萧绝虽在养伤,但他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或许有更好的医者或药材?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副担架上。能被千里迢迢送回摄政王府求救的伤者,身份定然不低。会是谁?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掀动了担架上毛毡的一角,露出了伤者一只垂落的手。那只手布满老茧,指甲崩裂,满是血污,但在那手腕内侧,似乎有一小块模糊的、青黑色的刺青痕迹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眼,而且光线昏暗,但冷焰的心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
那个刺青的图案……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闯入脑海——那是很多年前,她还是北狄深宫里备受冷落的小公主时,有一次无意中在父汗宴请的一位来自胤朝的神秘客商的随从手腕上,看到过类似的刺青!当时她只觉得那图案古怪(像是一只被利箭贯穿的眼睛),多看了两眼,还被母妃匆忙拉走,严厉告诫不许再窥视……
后来她隐约知道,那位客商,似乎是胤朝某位权势人物的白手套,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而那独特的刺青,便是那个神秘组织下层成员的一种标识!
这个伤兵……竟然是那个组织的人?而且看样子在军中职位不低?他怎么会出现在边境冲突中?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冷焰感觉到,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萧绝隐藏在冰山之下的一角巨大阴影。
那队人很快抬着担架消失在侧门深处的巷道里,脚步声远去,侧门再次沉重地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冷焰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那个刺青,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思绪的闸门。
她猛地想起,自己被送来和亲的路上,护送队伍曾遭遇过一次极其“巧合”的、来自“北狄流匪”的袭击。袭击者手段狠辣,目标明确,几乎就要得手。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流匪”的作战方式和组织性,根本不像普通的马贼,反而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伪装而成!
当时她只以为是胤朝内部不希望和亲成功的人所为,或是北狄内部想让她“意外”死在路上的政敌手段。
但如今串联起来……如果,那批袭击者,也是这个带有神秘刺青组织的人呢?
他们是谁的人?萧绝的?还是胤朝朝中其他势力的?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想让和亲成功?还是……不想让她冷焰活着踏入胤朝京城?
一个可怕的猜想,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那是萧绝的人……他既然派人半路劫杀,为何最后又允许她活着进入王府?只是为了更好地羞辱她和北狄吗?这似乎说得通,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或者……那并非萧绝的意思,而是组织内其他人的擅自行动?萧绝并不知道?
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飞速旋转,碰撞出令人不安的火花。
她知道,这个意外发现的线索,可能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系到她能否真正撬动萧绝的根基!
必须想办法查清那个伤兵的身份,以及他背后那个组织的真相!
然而,眼下她自身难保,被严密监视,如何能探听到那些核心机密?
冷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冰冷的、紧闭的院门上。希望,或许还得寄托在那些“不起眼”的人身上。
接下来的两天,冷焰表现得更加“安分守己”,甚至显得有些精神恍惚,送饭的婆子放下食盒时,都能听到她嘴里反复喃喃着“血……好多血……狼来了……怕……”之类的呓语,像是被那天晚上隐约看到的担架和血腥味吓破了胆。
婆子撇撇嘴,低声骂了句“疯疯癫癫的晦气东西”,快步离开了,并未多想。
冷焰需要营造这种受惊过度的假象,为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细微异常行为做铺垫。
同时,她更加专注地利用一切机会捕捉院外的信息。
她注意到,自从那晚之后,王府后院的戒备似乎无形中又收紧了一些,尤其是通往侧门附近那片区域的道路,明哨暗哨增加了不少。夜间巡逻的队伍经过她院外时,交谈中也偶尔会透出“西边院子看严点”、“不许闲人靠近”之类的话语。
西边院子?那似乎是王府较为偏僻的一处院落,平时似乎空置着,难道现在用来安置那个伤兵了?
而且,她还嗅到空气中飘来的药味,似乎比以前更浓了,还夹杂了一些治疗严重外伤才会用到的、味道特殊的药材气息。来源方向,也正是西边。
综合这些零碎的信息,冷焰基本可以断定,那个重伤员就被安置在西院,并且正在接受治疗,情况可能相当棘手,否则不会需要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严加看守和救治。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她必须知道更多。
又到了送晚饭的时间。来的依旧是那个满脸不耐烦、嘟囔着“冻死个人”的婆子。今日的饭食甚至比昨天更不堪,几乎是半碗冰冷的、带着馊味的糊糊,和一小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馍馍。
冷焰瑟缩着接过食盒,在婆子转身欲走的瞬间,她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用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开口:「嬷嬷……等等……」
婆子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真当老娘是伺候你的?」
冷焰颤抖着手,从自己单薄的衣袖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成色极差、甚至有些发黑的细小银簪花,像是从什么旧首饰上脱落下来的,估计是当初从北狄来时,身上哪件不起眼衣物上的配饰,侥幸没被搜走。
这是她目前身上唯一还能称得上“有点价值”的东西了。
她将银簪花递向婆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嬷嬷……行行好……这两日……夜里总听到西边有惨叫声……好吓人……是不是……是不是有鬼?求求您……跟管事说说……给……给道符纸镇一镇也行啊……我……我把这个给您……」
她语无伦次,表现得就像一个被莫须有的“鬼叫声”吓破胆的可怜虫,只想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那婆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小小的银簪花上,虽然成色差,但好歹是点银货。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冷焰那吓得惨白的脸,又侧耳听了听风声,撇撇嘴:「哪来的什么鬼叫声?怕是风刮过破窗棂的声音吧!疯婆子就是事多!」
话虽这么说,她却动作极快地一把抓过那枚银簪花,揣进怀里,语气稍微缓和了点:「行了行了,瞧你那点胆子!西边院子里是抬回来个半死不活的伤兵,在那儿嚎呢,不是什么鬼!少自己吓自己!安分待着你的!」
她看似不耐烦地透露了一点信息,实则拿钱办事,满足了冷焰那点“求知欲”,也省得她再闹腾。
说完,婆子扭着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伺候这么个疯的,旁边还放个嚎丧的……」
冷焰捧着那碗冰冷的糊糊,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低声啜泣。
然而,隐藏在阴影下的唇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伤兵。西院。嚎叫(意味着可能意识不清,或者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信息确认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个伤兵了。
直接接触是不可能的。她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
唯一可能利用的,就是那个贪财的、负责送饭的婆子。
但如何利用,却需要极其精妙的算计。给的好处太少,打动不了她;给得太多,或者要求得太明显,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甚至可能转头就去告发自己。
必须让她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而且没有任何风险。
冷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碗冰冷的糊糊上。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又过了两日。
那个伤兵似乎情况依旧没有好转,西院飘来的药味越来越重,甚至偶尔还能隐约听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声随风传来。看守似乎也更加严密了。
这日傍晚,送饭的婆子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脸色似乎也不太好,嘴里骂骂咧咧的,似乎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她将食盒重重往地上一放,依旧是那点不堪入目的食物。
冷焰默默接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躲回屋里,而是看着那婆子,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开口:「嬷嬷……您……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西院那个……冲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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