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晨妆乱·婢女惊见「通敌书」(2/2)
这布料粗糙劣质,绝非莲姬这等身份之人会用的衣料。那血……他凑近鼻尖,轻轻一嗅,那股淡淡的、独属于血液的铁锈腥气依旧可辨。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昨日回府时,侍卫呈上的那块带有红色丝线的肉皮……那个北狄女人跪在柴房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模样……还有她昨日被逼赤足踏过碎瓷时,流淌的鲜血……
一切线索,似乎隐隐约约地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模糊却令人震怒的可能性——有人,或许就在这王府之中,试图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外传递情报!而这片血图,或许是意外遗落,或许是阴谋的一部分!
无论哪种,都绝不能容忍!
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让整个房间如同冰窖。
「王叔兀术……边境布防……」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寒光爆闪。若这情报真的泄露出去,被北狄那位贪婪成性的王叔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真的是冷焰!是她害我!」莲姬还在哭喊着辩解。
「闭嘴!」萧绝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无尽的暴怒和厌烦。
莲姬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噤声,只能用惊恐万分的眼睛望着他,眼泪无声地流淌。
萧绝看她的眼神,再无半分情意,只有冰冷的决断。他不在乎这女人是否真的无辜,此刻,任何可能与通敌扯上关系的人,都是可疑的,都需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控制和处理!
「来人!」萧绝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最终判决。
「在!」身后的亲卫立刻上前。
「将莲姬,打入水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噤若寒蝉的丫鬟婆子,「摘星楼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分开讯问!」
「是!」亲卫们如狼似虎地上前。
「不——!!!王爷!不要!我是冤枉的!冤枉啊——!」莲姬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和哭嚎,拼命挣扎,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反剪双手,粗暴地向门外拖去。珠钗掉落,发髻散乱,华丽的衣裙在地上拖曳,昔日所有的风光和宠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那些丫鬟婆子们也哭喊着被一并带了下去。
整个摘星楼,顷刻之间,从极尽的奢华靡丽,沦为了一片死寂的灾难现场。
萧绝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片染血的布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面色铁青,目光阴鸷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温香软玉的房间,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西边柴房的方向。
那个北狄女人……冷焰……
是她吗?是她这看似柔弱的猎物,暗中布下的毒牙?还是……这一切的背后,藏着更深的眼睛?
「冷、焰。」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和杀意。
无论真相如何,游戏,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玄色蟒袍的下摆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线。
「传令下去,封锁消息!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提头来见!」
「另,即刻召集军中参将以上将领,密室议事!快!」
他必须立刻行动,根据这片血图可能泄露的信息,调整边境布防!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将其当作真正的威胁来应对!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他一定会亲手揪出来,让其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冰冷的命令声在王府肃杀的天空中回荡,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三十八章(续):瓷片藏·冷焰笑舔腕间伤**
西边的柴房,仿佛是被王府的喧嚣与奢华彻底遗忘的角落。
冷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蜷坐在干草堆中,闭目养神。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马蹄声、以及后来那一声极其尖锐却短促的女性惊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她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归于平静。
她甚至不需要亲眼去看,便能大致勾勒出摘星楼内此刻正在上演的戏码——惊恐的发现、歇斯底里的哭嚎、冰冷的审问、以及……最终无情的裁决。
一切,都在按照她铺设的轨道运行。
忽然,柴房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锁链哗啦作响,破旧的门板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阳光再次涌入,勾勒出两名身穿玄甲、面无表情的萧绝亲卫的身影。
「出来!」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
冷焰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顺从。她依言,挣扎着站起身,因为「虚弱」和「恐惧」,身体微微摇晃。
侍卫没有丝毫怜悯,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她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她,离开了柴房,朝着摘星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仆从纷纷惊恐地避让,低着头,不敢多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踏入摘星楼,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似乎还未散尽,却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感彻底压制。地面散落的珍珠、倾倒的屏风、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尖叫声,无不诉说着方才这里的混乱与惊惶。
冷焰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全场,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被丢弃在地毯中央的那个华丽妆奁盒,以及……盒盖旁,那一片已然不见踪影的空白。
成功了。证物已被发现。
她的心落回实处,脸上却适时地堆砌起更加浓烈的惶恐与茫然,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是被侍卫半拖半架着才勉强站稳。
当萧绝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时,她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板,不敢抬头,只用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反复喃喃:「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极致的卑微,极致的恐惧,完美地掩盖了眼底最深处的冰冷计算。
萧绝蹲下身,将那片染血的布帛如同审判书般递到她眼前,冰冷的声音砸下:「这,是什么?」
冷焰「被迫」抬起头,目光「茫然」而「惊恐」地聚焦在那布帛上。当看清那暗红的图案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次,三分是演技,七分却是真实的警醒,因为这血图所代表的凶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脸色瞬间惨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仿佛惊吓到了极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拼命摇头。
「说!」萧绝的暴喝如同惊雷,震得人心胆俱裂。
冷焰应声剧烈一颤,仿佛魂魄都被震散,眼泪瞬间决堤,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她巧妙地将这血图的来历,归结于昨日被罚踏碎瓷时,伤口流血不慎染脏了内衫,因害怕被责罚而偷偷撕下染血部分「随手扔掉」,并极力强调自己「看不懂」这些图案。
言辞恳切,逻辑看似合理,将一个胆小怕事、懵懂无知的下层女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她甚至能感觉到,萧绝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多疑,让他不会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但这套说辞本身,以及她完美无缺的表演,足以暂时洗清她「主动绘制」的嫌疑,并将「巧合」与「陷害」的种子更深地埋入他的心中。
果然,萧绝的注意力很快被侍卫新呈上的「证物」——那块带着红色嫁衣丝线的肉皮——所吸引。冷焰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微闪。这步闲棋,果然派上了用场。
当萧绝最终下令,将莲姬打入水牢,而将自己押回柴房看管时,冷焰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动。
计划的第一步,圆满达成。
她再次被侍卫粗鲁地拖起,押离这片是非之地。在经过门外那发现肉皮和丝线的角落时,她的眼角余光极其快速地扫过那片地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得近乎残酷的笑意。
回到阴暗熟悉的柴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莲姬被拖走时那逐渐远去的、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冷焰慢慢靠墙滑坐下来。
门外落锁声清脆响起,宣告着她暂时的「安全」。
柴房内重归寂静,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许久,冷焰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昨日被咬破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紧张和用力,似乎又微微渗出了一点血丝,混着之前的药膏和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小小的伤口,片刻后,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过那道伤痕。
动作缓慢而仔细,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专注和冷静。
温热的舌尖舔过微微刺痛的伤口,带走那一点咸腥的血丝,也带走所有可能残留在外的、属于她的血迹。
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掌控感。
所有的证据,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已指向该指向的地方。莲姬这枚棋子已被彻底打入死局,成为了「通敌嫌疑」的替罪羔羊。而萧绝,那只多疑而暴戾的猛虎,已然被成功地激怒,他的注意力已被牢牢吸引到了「内部细作」和「边境布防可能泄露」这件事上。
他必然会行动起来,去「弥补」那个「漏洞」。
而她,只需要继续蛰伏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耐心等待。
等待萧绝的「补救」措施,变成投向北狄王叔兀术的明灯;等待那份她精心准备的「大礼」,借助敌人之手,轰然引爆!
舔净了血痕,冷焰缓缓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冰冷、倦怠,却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风暴已起,而她,是那个在风暴眼中,冷静拨弄着棋局的人。
「萧绝,」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冷冽如冰,「这份‘厚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