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雨霖铃·世子高热惊厥危(1/2)
地牢里的湿气仿佛有生命般,丝丝缕缕钻进骨髓。冷焰靠着冰冷的石壁,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右手腕那微弱却持续的刺痛上,以及脑海中不断回旋的三个药名:青蒿、地丁、紫参。
医女的低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危险的暗门。门后是报复萧绝的一线可能,但每一步都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她留下的那个泥水图案,是一次渺茫的投石问路,能否激起涟漪,甚至能否被正确的人看到,都是未知数。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隔壁莲姬的啜泣早已变成了断续的、带着高热的呓语,含糊地喊着“王爷饶命”或是“冷焰贱人”。无人理会。狱卒按时扔进馊臭的食物,又漠然离开。
就在冷焰几乎以为那次传递徒劳无功时,转机却以另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一阵异常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固有的死寂节奏。听起来不止一人,步伐慌乱,甚至还夹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清脆声响。
看守地牢的狱卒似乎也吃了一惊,忙不迭地站起来,声音带着谄媚和紧张:“小的参见统领!您这是……”
一个粗犷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语速极快:“快!打开最里面那间!快!”
“统领,那里面关的是……”
“废什么话!王爷紧急提人!耽误了事,你有几个脑袋?!”那声音吼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焦灼。
冷焰的心猛地一跳。萧绝紧急提人?提她?为什么?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那医女暴露了?
铁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火把光芒涌了进来,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让冷焰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门口站着好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禁军统领服饰的彪形大汉,面色焦急,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他身后是两名佩刀侍卫,而更后面,火光照耀下,是一张冷焰有些眼熟、此刻却苍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贵妇人的脸——定北侯夫人!
她怎么会来这里?还这般失态?
定北侯夫人一眼看到靠在墙边、狼狈不堪却眼神冰冷的冷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不顾身份地想要扑进来,却被身旁的侍女死死拉住。
“就是她!快!带她走!”侯夫人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
那禁军统领显然也对侯夫人的失态感到有些无措,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冷焰快速道:“奉王爷口谕,提你出去。跟我们走一趟!”他的语气算不上恭敬,但也没有了往常对待囚犯的凶恶,反而透着一丝古怪的急躁。
冷焰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们:“去哪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因干渴和虚弱而沙哑,却异常清晰镇定。
那统领一噎,似乎没想到一个阶下囚还敢反问。侯夫人却已经急得跺脚:“快啊!没时间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快要不行了!求你……求你救救他!”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朝着冷焰哭喊出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哀求。
孩儿?世子?
冷焰瞬间明白了。是那个曾在花园里有过一面之缘、被萧绝抱在怀里逗弄的定北侯幼子?他出事了?而且听起来,是得了重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以至于侯夫人竟然病急乱投医,求到了她这个仇敌、囚犯的头上?
荒谬!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
萧绝知道吗?他怎么可能同意让死敌去给他的心腹重臣之子治病?治好了未必有功,治不好,那便是现成的、可以彻底碾死她的罪名!
这是一个陷阱!一定是萧绝和定北侯夫人设下的陷阱,想用世子的病做借口,名正言顺地处死她!
冷焰的心沉了下去,警惕性提升到顶点。她重新靠回墙壁,甚至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我乃戴罪之身,粗鄙无知,不懂医术。夫人求错人了。世子金尊玉贵,自有太医圣手救治,何须我来添乱。”
“不!你不知道!”侯夫人挣脱侍女,冲到牢门口,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泪水涟涟,“太医署最好的太医都来看过了!药灌不下去,针扎不进去!说是……说是惊厥失魂,邪风入脑!已经……已经厥过去三次了!瞳孔都散了!太医说……说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她哭得几乎瘫软下去,“是我……是我偷偷听到王爷和近卫说话,提到你……提到你或许懂些北狄的偏方奇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的铖儿才四岁啊!冷……冷姑娘!王妃!求你发发慈悲!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试!求你救救我的铖儿!若能救他,我……我定北侯府上下,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侯夫人的话语混乱而急切,但其中的绝望和母爱却不似作伪。尤其是提到“王爷和近卫说话,提到你或许懂些北狄的偏方奇术”时,冷焰心中猛地一动。
萧绝?是他无意中透露,还是……有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把他陷入绝境的仇敌推出去,给他的世侄治病?这不符合他多疑狠戾的性格。
除非……世子的病情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萧绝自己都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又或者,他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她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和价值?
风险巨大。但,这何尝不是一个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的绝佳机会?一个接近权力中心、甚至可能获取情报、联系外界的机会!
赌吗?
冷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几乎崩溃的侯夫人:“王爷准了?”
侯夫人连连点头,像是怕她反悔:“准了!王爷说了,准你一试!就在王府内的暖阁诊治!快随我去吧!真的……真的没时间了!”她不断回头张望,仿佛死神正在身后追赶。
冷焰深吸一口气,地牢里污浊的空气刺得肺管生疼。她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剧痛肿胀的右手腕,然后用左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因久坐和虚弱,她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那禁军统领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上前,粗鲁地架住了她的左臂,将她提了起来。
“快走!”统领催促道,语气焦急。
冷焰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走出牢门。经过隔壁牢房时,莲姬似乎被外面的光亮和吵闹惊醒,挣扎着爬到栏边,嘶哑地问:“去哪?你们要带她去哪?王爷……王爷是要放了她吗?我呢?王爷!我也知错了!放我出去啊!”
无人理会她绝望的哭喊。
冷焰被带着,快步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区域。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虽然带着夜晚的寒意,却让她精神微微一振。然而手腕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王府内灯火通明,尤其是通往某处暖阁的路上,侍卫林立,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下人们低头快步行走,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
越靠近那暖阁,越是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哭声和慌乱脚步声。
暖阁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几位太医模样的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个个面色沉重,摇头叹息。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药罐进进出出,脸上都是泪痕和恐惧。
定北侯夫人一到门口,就推开搀扶她的侍女,疯了似的冲了进去:“铖儿!我的铖儿怎么样了?!”
冷焰被那侍卫架着,也走到了门口。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太医、仆役,全都用一种惊愕、怀疑、甚至带着几分敌意和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她。他们显然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一个来自北狄的、失宠获罪的和亲公主,一个自身难保的囚犯。
现在,侯夫人竟然要把世子的性命,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
“夫人!三思啊!”一位年老的太医忍不住上前拦住侯夫人,痛心疾首,“世子千金之躯,如今气息微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此等来历不明之人,岂可轻信?若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或是蛮夷邪术,加速……加速……那可就真是回天乏术了啊!”他说着,狠狠瞪了冷焰一眼。
“是啊夫人!我等虽才疏学浅,未能奏效,但已尽力稳住世子心脉。或许……或许再等等,陛下宫中的御医……”
“等不了了!”侯夫人尖声打断他们,泪水汹涌而出,“你们自己说的!熬不过子时!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试?!让开!都给我让开!”
她状若疯癫,一把推开老太医,朝着冷焰伸出手,“快来!快来看看我的铖儿!”
那拦路的太医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侯夫人的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不再阻拦,只是看着冷焰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和警告。
架着冷焰的侍卫看向禁军统领,统领点了点头。侍卫这才松开手,但却依旧紧紧跟在她身后,手按在刀柄上,显然是为了防止她有任何异动。
冷焰步履蹒跚地走进暖阁。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恐慌气息扑面而来。内室里,华丽的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厚厚的锦被中,几乎看不见。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张脸,红得异常,嘴唇却是骇人的青紫色,呼吸极其微弱急促,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是定北侯世子萧铖。此刻他双眼紧闭,眼睫毫无颤动,若不是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几乎与死人无异。他的额头、脖颈处布满冷汗,身体偶尔会无法控制地抽搐一下,模样十分骇人。
几个丫鬟围在床边,不停地用温水替他擦拭,低声啜泣着。
定北侯夫人扑到床边,握住儿子滚烫却无力的小手,泣不成声:“铖儿……娘在这里……娘找到能救你的人了……你撑住啊……”
冷焰缓缓走到床前。每走一步,右腕都传来钻心的疼,但她面色平静,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透露着她的痛苦和虚弱。
她的目光落在世子的脸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气色、呼吸的频率、抽搐的细微pattern。
“他这样多久了?发病前可有什么异常?都用过什么药?针扎何处?”冷焰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与屋内悲痛欲绝的气氛格格不入。
侯夫人像是被她的冷静感染,强压下哭声,哽咽着回答:“昨日下午还好好的,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雪,回来就说头疼,早早睡了。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接着就开始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往上翻……太医来了用了针,灌了安神退热的药,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天快亮时又厥过去了!一次比一次厉害!药……药都灌不进去了……刚才扎人中、十宣放血,都……都没什么反应了……”
旁边的太医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专业上的傲慢和被质疑的恼怒:“高热惊厥,邪入心包!已是危候!用药需极其谨慎,岂是蛮夷偏方所能……”
冷焰根本不理他,只是继续问侯夫人:“抽搐时,是全身性的,还是先从一侧手脚开始?呕吐物是何性状?可曾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侯夫人努力回忆,猛地想起:“是……是先抽左手左脚!吐的是中午吃的奶羹,有点酸臭……气味……好像没什么特别……”
“眼睛呢?抽搐时瞳孔如何?现在对光可有反应?”冷焰俯下身,用左手极其小心地翻看了一下世子的眼皮。瞳孔果然有些散大,对光反应迟钝。
那老太医见她动作看似粗鲁实则专业,而且问的问题直切要害,不像不懂医理之人,不由得收起了几分轻视,但还是冷哼道:“便是知道这些又如何?如今这情况,华佗再世也难!”
冷焰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定北侯夫人绝望而期盼的脸上。
“他不是普通的风寒惊厥。”冷焰的声音清晰而肯定,“是脑中生了痈脓(脑膜炎或脑脓肿)。”
“什么?”众人皆惊。
“胡说八道!”老太医立刻驳斥,“世子年纪幼小,虽有高热,但颈项并未强直,何来痈脓之说?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痈脓初起,未必项强。”冷焰冷静地反驳,“他高热不退,抽搐偏侧,呕吐酸腐,瞳孔变化,皆是颅内压增高、痈脓压迫之兆。你们用的安神清热之药,或许能暂缓表症,但根本在于颅内痈脓不除,热毒只会越陷越深,直至……惊厥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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