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雨霖铃·世子高热惊厥危(2/2)
她的话说得平直,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残酷的真相。
侯夫人听得脸无人色,颤声问:“那……那该如何治?”
“需用猛药,破瘀解毒,开窍醒神,或有一线生机。”冷焰道,“但此法极其凶险,药力霸道,世子年幼体弱,未必能承受得住。且我如今……”她抬起自己肿胀不堪的右手腕,“无法施针用药。”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狠狠掐灭。
“猛药?什么猛药?”老太医追问,带着审视,“若是虎狼之药,无异于饮鸩止渴!”
“并非口服。”冷焰看向他,“需用金针,刺头部要穴,放毒血,导瘀滞,再佐以汤药灌服。但我右手已废,无力行针。”
侯夫人刚刚亮起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沉稳却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侍卫们纷纷跪地行礼的声音:“参见王爷!”
萧绝来了!
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连哭泣声都压了下去。
珠帘被猛地掀开,萧绝大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一身玄色蟒袍,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或是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紧抿,透着一股压抑的暴戾和疲惫。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床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世子身上,眉头狠狠拧紧,然后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和仆役,最后,定格在站在床前、身形单薄、手腕固定、却脊背挺直的冷焰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怀疑,有一丝极快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奇异光芒,但更多的是冰冷的计算和权衡。
“如何?”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问的是全场,目光却看着冷焰。
定北侯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扑过去抓住萧绝的衣袖,哭道:“王爷!她说铖儿是脑中生了痈脓!说要用金针穿刺放血!可……可她的手……”
萧绝的目光落在冷焰肿胀的右腕上,眼神幽暗了几分。他当然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
“你能治?”他盯着冷焰,直接问道。
“五成把握。”冷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但需右手行针。否则,一成也无。”
“若治不好呢?”萧绝的声音冷了下去。
“王爷可以立刻杀了我。”冷焰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暖阁内响起一片抽气声。这北狄公主,竟是如此不怕死!
萧绝的瞳孔微微收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很好。”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那群太医,“你们,谁能为她施针?”
太医们面面相觑,纷纷低头。开什么玩笑!用金针穿刺头颅?闻所未闻!何况是给奄奄一息的世子施治?成功了未必有功,失败了,绝对是掉脑袋甚至株连家族的大罪!谁也不敢接这烫手山芋!
“王爷恕罪!此等疗法太过凶险,臣等……臣等从未试过!”
“是啊王爷,头颅乃诸阳之会,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乃北狄蛮术,岂可用于世子千金之躯!”
萧绝的脸色越来越沉,眼中的风暴在聚集。
定北侯夫人看着无人敢应声,看着儿子越来越弱的呼吸,猛地一咬牙,竟朝着冷焰跪了下去!
“王妃!公主!求你!求你救救铖儿!你用左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竟对着冷焰磕起头来,“只要你能救铖儿,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尊贵无比的侯夫人,竟然向一个囚犯下跪磕头!
冷焰看着跪在脚边的侯夫人,看着她散乱的发髻和绝望的眼神,心中某根冰冷的弦似乎被微微拨动了一下。曾几何时,她的母妃,是否也曾这样绝望地祈求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一片清明冷静。
“我有一个条件。”她看向萧绝,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说。”萧绝吐出两个字。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除我之外,所有人,包括王爷和夫人,必须全部退出外间。”冷焰一字一句道,“另需一名手脚麻利、绝对听从我指令的侍女在一旁协助。准备热水、烈酒、蜡烛、最细的金针、还有我接下来要说的药材,立刻送来!”
“你想耍什么花样?”萧绝眯起眼,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王爷可以派人守在门口。若我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冷焰平静道,“但若因旁人干扰导致施治失败,这责任,我不负。”
萧绝死死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冰冷外表下真正的意图。暖阁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世子微弱痛苦的呼吸声和侯夫人压抑的啜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萧绝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准!”
“王爷!”太医们还想劝阻。
“闭嘴!”萧绝厉声喝断,“按她说的准备!所有人,退到外间!李统领,带人守住所有出口,没有本王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是!”禁军统领立刻领命。
下人们慌忙行动起来,准备东西。
太医们摇头叹息,无奈地退了出去。
定北侯夫人被侍女搀扶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冷焰,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萧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冷焰一眼。那眼神深沉如渊,充满了警告、探究,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冷焰,”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别让本王失望。”
说完,他掀帘而出。
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
暖阁内间,只剩下冷焰,床上气息奄奄的世子,还有一个被指定留下、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小侍女。
所需的物品很快被送了进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烈酒、热水、蜡烛、一包明晃晃的金针,还有几包刚刚抓来的、散发着浓郁气味的药材。
冷焰走到桌边,用左手艰难地打开那几包药材,仔细辨认——还好,都是她需要的:麝香、冰片、牛黄、羚羊角粉……都是开窍醒神、清热凉血的珍稀药材,药性猛烈。
她看了一眼那包金针,长短粗细不一,闪着冰冷的光泽。
她的右手完全无法用力,甚至微微一动就疼彻心扉。要用左手,完成需要极高精准度和稳定度的头部施针,难如登天。
但是,她没有退路。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或许能赢得一个强大的盟友,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拿起一小块生姜,在蜡烛火焰上烤热,然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擦拭世子头部的几个穴位——百会、风池、太阳……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
那小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过来。”冷焰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用烈酒擦拭所有金针,然后在蜡烛火上过一遍,递给我。”
“是……是……”侍女哆哆嗦嗦地照做。
冷焰凝神静气,左手手指轻轻按压在世子头顶的百会穴附近,感受着那皮肤下细微的搏动和异常的高热。
就是这里了。痈脓聚集,热毒壅盛,必须穿刺放血,泄其毒势!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已经消过毒的最细一枚金针。针尖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
她的左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针尖之上。
然后,屏住呼吸,对准穴位,精准而快速地刺了下去!
床上的世子似乎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小小的身体也猛地弹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
外间,一直凝神听着里面动静的定北侯夫人听到这声呻吟,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侍女扶住。
萧绝负手站在窗前,背影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深不见底。
里面,冷焰额头的汗水已经汇成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无视右腕传来的剧痛,全部心神都在指尖那枚细小的金针上,小心翼翼地捻转、提插,感受着针下的阻力变化……
生死一线,尽在她颤抖的左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