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鞭风厉·审细作冷焰袖裂(1/2)
柴房的阴冷与潮湿,对于冷焰而言,早已是刻入骨髓的记忆。她蜷缩在角落里,并非全然是伪装。连日的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以及方才在萧绝暴怒下真实的惊惧,让她身心俱疲。秋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她闭着眼,默默计算着时间,调整着呼吸,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
她知道,萧绝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暂时的关押,不过是剧痛和暴怒下的权宜之计。一旦他稍稍缓过气,那多疑和残忍的本性会驱使他将一切撕碎看个究竟。
果然,并没让她等太久。
沉重的铁锁哗啦作响,柴房破旧的门被粗暴地踹开。外面天色依旧沉暗,雨声未歇,火把的光亮猛地刺入黑暗,映出几名神色冷硬的侍卫,以及为首的高公公那张惊魂未定又强作镇定的脸。
「苏医女,」高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许是方才殿内的情景仍让他心有余悸,「王爷传你过去问话。」
冷焰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高、高公公……王爷、王爷他……」
「王爷的吩咐,咱家也不清楚,」高公公避开她的目光,侧身让开道路,「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冷焰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因为“害怕”,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一名侍卫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快点!」
她几乎是被半押半推地带离了柴房,重新走向那座灯火通明、却如同巨兽蛰伏的寝殿。
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压抑。
地上破碎的药碗和溅开的药汁已经被清理,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混合了刺鼻药味、血腥味和暴怒气息的诡异味道。
萧绝已经披上了一件玄色外袍,勉强遮住了后肩那可怖的伤处。但他没有躺在榻上,而是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中,脸色是一种极度痛苦和盛怒之后残留的灰白与铁青,额角鬓发依旧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他的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死死地盯着殿门口,等待着押送来的“猎物”。
周院判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下方远处,大气不敢出。几名心腹侍卫按刀侍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随时会扑上去将任何可疑之人撕碎。
冷焰被推进殿内,几乎是立刻软倒在地,匍匐着不敢抬头,声音破碎不堪:「王爷……王爷饶命……民女冤枉……」
「冤、枉?」萧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冰冷的煞气,「本王差点被你那‘祖传’的毒药害得皮肉溃烂,你还有脸喊冤枉?」
「不是的!王爷明鉴!」冷焰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急切地辩解,那神情像极了被逼到绝境、只能依靠苍白语言自救的弱者,「民女的药膏虽燥烈,却绝无毒性!民女愿以性命担保!定是、定是王爷体内积年的寒毒太过霸道凶猛,被药力骤然激发,才会……才会出现那般骇人景象!民女学艺不精,未能预料此节,民女罪该万死!但民女绝无害王爷之心啊!」
她又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碰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寒毒激发?」萧绝阴冷地重复了一句,目光却锐利地扫向一旁的周院判。
周院判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道:「回、回王爷,从医理上看,确、确有此种可能。极寒之体,若用大燥大烈之药外敷,确有可能引动寒毒,造成……造成更为剧烈的冲突反应。王爷的‘阴寒噬心’之症,乃天下奇毒,其性诡谲猛烈,任何虎狼之药,都需万分谨慎……」他一边说,一边冷汗直流,既不敢完全否定苏芷的说法,又急于撇清太医署的责任,言语间充满了谨慎和推诿。
「万分谨慎?」萧绝猛地一拍椅子扶手,虽因牵动伤处而眉头剧皱,但怒火更盛,「你们太医署谨慎了这么多年,本王可有一日安生?!如今倒来跟本王说谨慎?!若非你们这群废物无能,本王何须用一个低贱医女的偏方!」
周院判噗通一声跪下:「下官无能!下官罪该万死!」
萧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后肩的灼痛和溃烂感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方才那可怕的经历。他的目光在跪地哭泣的苏芷和磕头请罪的周院判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是可能用了虎狼之药、蠢笨闯祸的低贱医女。另一个,是多年来对他的痼疾束手无策、只会开些不痛不痒汤药的太医署院判。
他的怀疑的天平,在剧烈的痛苦和固有的傲慢驱动下,似乎更倾向于后者——是太医署的无能,才让他病急乱投医,才让他体内这该死的寒毒积累到如此可怕的程度,以至于一点点外来的刺激就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但这个苏芷,就全然无辜吗?她那所谓的“偏方”,就真的只是“偏方”吗?
多疑的本性让他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一方。
「苏芷,」他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危险,「你那药膏,除了川乌、草乌、薄荷、冰片,还加了什么?」
冷焰抽噎着,似乎努力回忆,断断续续道:「还、还有白芷、羌活、独活……用量都、都是按祖传方子上写的……民女不敢妄加增减……」
「方子呢?」
「方、方子……是民女祖母口传心授,并未、并未写在纸上……」冷焰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惶恐,「民女愚笨,只、只记住了药材和大概分量……」
「口传心授?好一个口传心授!」萧绝冷笑,「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王爷!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王爷若不信,可、可派人去民女家乡打听,民女家中确是世代行医,有些土方子……」冷焰急切地抬头,眼神恳切,却又因恐惧而闪烁。
「家乡?北地如今战乱不断,流民遍地,你让本王去何处打听?」萧绝的语气充满了不耐和讥讽,「高鸿!」
「奴才在!」
「派人去太医署档籍房,给本王查!查所有关于川乌、草乌外用的记载!查所有燥烈镇痛方剂的案例!再去查她!」他猛地指向冷焰,「查她近日在档籍房都看了些什么书!接触了什么人!一页纸都不准放过!」
「嗻!」高公公连忙应下,匆匆安排人手去了。
萧绝重新将目光投向冷焰,那目光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在你那破烂家乡,你这方子,可曾治死过人?」
冷焰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疤,眼泪流得更凶,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有、有过一位猎户,敷药后……伤口溃烂,高热不退,没、没熬过去……可、可那是因为他受伤后拖了太久,伤口本就腐坏了啊……不全是药膏的过错……」
她这话半真半假,将一个“有瑕疵但并非故意害人”的民间医女形象塑造得更加立体,也进一步降低了萧绝的戒心——一个连家乡都出过医疗事故的蹩脚医女,能有什么深沉心机?无非是蠢罢了。
萧绝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轻蔑。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殿内暂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冷焰压抑的啜泣声和周院判粗重的呼吸声。
萧绝靠在椅背上,闭目忍受着一波波袭来的痛苦,额角青筋跳动。他在等高鸿的调查结果,也在权衡。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高公公带着人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本泛黄的旧书册。
「回王爷,」高公公的声音有些发虚,「奴才查了档籍房的相关记载,川乌、草乌外用,确有引发皮肉红肿、甚至溃烂的案例记载,多是因为用量过大,或患者体质不宜。至于苏医女近日……确实常翻阅一些民间杂方、验方的旧书,其中几本确有类似镇痛药膏的记载……与她所言,大致对得上。平日也多是一个人独处,并未见与什么可疑之人交往。」
高公公的调查结果,再次“巧合”地印证了冷焰的说法。
萧绝睁开眼,眼中血色未退,但疯狂的杀意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盯着冷焰,看了许久许久。
看来,这贱人大概率是真的蠢,歪打正着地用了虎狼之药,又倒霉地撞上了他体内寒毒最凶猛的时刻,才酿成此祸。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受这溃烂之苦?!
而且,虽然太医署是主要责任,但这个引子,终究是她带来的!
更重要的是,经过此事,他内心深处对她那点“镇痛”效果的微弱依赖,混合着对太医署的极度失望,产生了一种极其扭曲的念头——这贱人虽然蠢,但她的东西,似乎真的能“镇住”那该死的痛苦……就算之后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但那短暂的缓解,对他而言也如同沙漠中的毒泉,明知有毒,也忍不住想去啜饮。
他不能立刻杀了她。至少,在找到真正能治好他,或者能替代她那点“镇痛”效果的方法之前,不能。
但他的怒火,必须得到宣泄。
「看来,你倒没说谎,」萧绝的声音依旧冰冷,「只是蠢得无可救药!」
冷焰伏在地上,只是哭泣,不敢回应。
「本王旧伤溃烂,皆因你用药不当而起,」萧绝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残忍的意味,「你说,本王该如何惩治你这庸医之罪?」
冷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来人,」萧绝眼中闪过暴戾的光,「鞭笞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冷焰凄厉地哭喊起来。
周院判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出声求情。
两名侍卫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冷焰从地上拖起。
「就在这里打!」萧绝冷声道,「让周院判也好好看看,庸医误人,是何下场!也让他太医院醒醒脑子!」
侍卫领命,取来了刑鞭。那并非军中重鞭,而是王府内用来惩戒犯错下人的皮鞭,浸过盐水,抽在人身上,不会立刻伤筋动骨,却能让人皮开肉绽,痛苦不堪。
冷焰被强行按跪在殿中央。
她绝望地挣扎着,哭喊着,那模样凄惨而无助。
「啪!」
第一鞭落下,狠狠地抽在她的背脊上。
单薄的灰色医女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肉上浮现出一道鲜红的鞭痕。
「啊——!」冷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猛地绷紧。
萧绝冷冷地看着,后肩的溃烂痛楚似乎因为这残忍的惩罚而得到了一丝扭曲的缓解。
「啪!啪!啪!」
鞭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毫不留情。
冷焰的哭喊声从凄厉逐渐变得嘶哑,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背上、肩上很快布满了交错的血痕,灰色的衣衫被血色浸染,变得斑驳不堪。
她挣扎着,扭动着,试图躲避那如同毒蛇般落下的鞭挞。
「十九……二十!」
终于,二十鞭打完。
行刑的侍卫停下手。
冷焰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浑身蜷缩,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呻吟。她的头发散乱,沾满了泪水和汗水,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背部的衣衫几乎碎裂,露出
殿内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周院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低着头不敢看。
萧绝喘着气,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苏芷,心中的暴怒似乎随着这二十鞭宣泄了大半。但那疑虑的种子,并未完全消失。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厌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拖下去。找个地方关起来,让太医署给她上点药,别让她死了。」
他还需要留着她。至少在找到新的“止痛”方法之前。
「是。」侍卫应声,上前准备将冷焰拖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侍卫动作粗暴,或许是冷焰无意识的挣扎,她那只一直紧紧捂着胸前衣襟、似乎在忍受鞭笞痛苦的手被猛地扯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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