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鞭风厉·审细作冷焰袖裂(2/2)
「刺啦——」
本就因鞭打而破裂的衣袖,从肩头处被彻底撕裂开来,整条手臂连同大半边肩膀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殿内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那苍白纤细、布满新旧鞭痕的手臂上,靠近肩头的位置,赫然缠绕着一圈厚厚的、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发黄的绷带!
而那绷带包裹的形状,明显是用于固定包扎某种严重的损伤!
一个低等医女,为何手臂上会有如此严重的、需要长期固定包扎的伤势?
萧绝的目光瞬间凝固!如同最敏锐的猎鹰发现了猎物身上最不协调的疑点!
他体内的痛苦和方才宣泄后的些许快意瞬间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
「站住!」他猛地喝道,声音尖利刺耳。
正准备拖走冷焰的侍卫立刻停下动作。
萧绝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太监,忍着后肩剧痛,一步步走到瘫倒在地的冷焰身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蹲下身,那双布满血丝、充斥着痛苦与怀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冷焰肩上那刺眼的绷带。
周院判和高公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紧张地看着。
冷焰似乎因剧痛和惊吓而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呜咽。
萧绝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指冰冷如同铁钳,猛地捏住了冷焰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冷焰被迫仰起头,泪水混着血水从脸上滑落,眼神涣散而恐惧,似乎根本没听清他的问题,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痛……好痛……」
「本王问你话!」萧绝手下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说!」
剧烈的疼痛让冷焰似乎清醒了一瞬,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萧绝那张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断断续续:「是……是前些日子……整理、整理旧书时,被倒下的书架……砸、砸伤了……」
「砸伤?」萧绝眯起眼,根本不信!那绷带缠绕的方式和厚度,绝非普通砸伤那么简单!那更像是……固定骨折?!
一个整理书架的医女,会被砸到需要固定骨折的程度?太医署何时变得如此危险?
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受伤?
他猛地想起之前心中的种种疑虑——她那过于镇定的针灸,她那“恰好”能缓解他痛苦的偏方,她那看似怯懦却总能恰到好处引动他情绪的表现……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松开她的下巴,手指转向她肩头那肮脏的绷带,狠狠一扯!
「啊——!」冷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仿佛遭受了比鞭笞更痛苦的酷刑!
绷带被粗暴地扯落,露出了掩盖下的伤口。
那根本不是什么砸伤!
只见那纤细的肩头下方,手臂连接处,皮肤一片青紫肿胀,甚至有些扭曲变形!而在那肿胀的中心,是一道已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的形状,绝非书架砸落所能造成,反而更像是……更像是被人用巨力狠狠捏碎后,又利刃划过!
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伤势……这伤势……
他猛地想起不久之前,在水牢之中,他盛怒之下,似乎曾亲手捏碎过一个女人的手腕骨!那个他以为早已“暴毙”的女人——冷焰!
那个女人的眼神,那个女人的倔强……那个女人的骨头在他手中碎裂的感觉……
而眼前这个伤口的位置、那扭曲的形态……与他记忆中造成的伤害,何其相似?!
虽然面容完全不同,身份天差地别,但这诡异的、绝不该出现在一个低等医女身上的重伤……
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
为什么她的针灸手法带着一种违和的熟练?为什么她的“偏方”能恰好“缓解”他的痛苦?为什么她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为什么她如此“巧合”地拥有能引动他寒毒的药物?为什么她手臂上会有这样一道与“冷焰”如此相似的、绝妙的旧伤?!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猛地伸手,不是去碰那伤口,而是抓向苏芷的脸!
他怀疑!他怀疑这张看似平凡怯懦的脸,是不是假的!是不是由另一张他熟悉又痛恨的脸伪装而成!
「你究竟是谁?!」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手指狠狠抓向她的脸颊边缘,试图撕扯下可能存在的伪装!
冷焰眼中瞬间闪过极致惊恐!那惊恐远超方才面对鞭笞和质问之时!她发出不成调的尖叫,拼命挣扎扭动,试图保护自己的脸!
「放开我!放开!啊——!」
她的挣扎在萧绝的巨力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萧绝的手指粗暴地在她脸颊、脖颈处揉搓、撕扯,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易容痕迹!他甚至不顾后肩撕裂般的剧痛,用上了双手!
皮肤被指甲划破,渗出鲜血。但……没有!没有他预想中的人皮面具边缘!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这就是一张真实的、平凡的、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女人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萧绝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疯狂和难以置信的混乱。难道他的猜测错了?难道这只是又一个令人烦躁的巧合?
他不甘心!目光再次落到那狰狞的臂伤上!
如果不是脸……那这伤!这伤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他猛地攥住冷焰那只受伤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捏了下去!正正捏在那处狰狞的伤口和扭曲的骨伤之上!
他要听她的惨叫!他要看她的反应!他要验证这伤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有多重!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
「呃啊啊啊——!!!!」
冷焰发出的惨叫几乎不似人声!那是从喉咙最深处撕裂出来的、蕴含着极致痛苦的尖啸!她的身体猛地反弓起来,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并向上翻白,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刻因为这无法想象的剧痛而痉挛、颤抖!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她本就残破的衣衫!
这反应……做不了假!
这绝对是真实到极致的、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痛苦!
萧绝被这剧烈的反应惊得下意识松开了手。
冷焰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地抽搐着。她的脸侧向一边,毫无血色,如同破碎的白瓷。
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萧绝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彻底昏死过去的女人,看着自己刚刚施加了暴行的手,眼神中的疯狂和怀疑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困惑和不确定所取代。
没有易容。那伤……真实无比,反应也做不了假。调查结果也显示她背景“清白”。
难道……真的只是他想多了?只是因为痛苦和愤怒而产生的错觉?
可那伤……那伤实在太像了……
周院判在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见王爷似乎冷静了些,才颤巍巍地开口:「王、王爷……苏医女她、她这臂伤……确是旧伤,且、且是极重的骨伤叠加利刃切割所致……方才、方才王爷那般……怕是……怕是伤上加伤了……若再不救治,恐、恐这只手臂就真的保不住了……」
他的话,再次“证实”了这伤势的真实性和严重性。
萧绝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剧烈跳动的太阳穴。后肩的溃烂痛楚和颅内的冰针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混乱。烦躁。痛苦。怀疑。
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头痛欲裂。
他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躁厌烦:「拖下去!让太医署给她治!别让她死了!严加看管!」
这一次,侍卫不再犹豫,迅速将昏迷不醒的冷焰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高公公连忙示意小太监跟上清理。
周院判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去准备伤药。
寝殿内,再次只剩下萧绝一人。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重重地坐回太师椅中,佝偻下身体,将脸埋入掌心。
殿外,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声音,嗒……嗒……嗒……敲打在死寂的夜里,也敲打在他混乱不堪的心头。
那个女人……那诡异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他因为痛苦而变得太多疑了吗?
还是说,这看似巧合的一切背后,真的隐藏着什么他尚未察觉的、致命的阴谋?
他第一次,对自己那从不出错的直觉,产生了动摇。
而在他无法看见的角落,被拖行在冰冷石板路上的冷焰,在无人注意的瞬间,那彻底昏迷的、苍白如纸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地勾动了一下。
那弧度,快得如同幻觉,冰冷得如同这雨后的夜风。
计划……仍在继续。
这场用血肉和痛苦演绎的致命游戏,还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