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蛆虫蚀·腐肉生肌炼狱痊(2/2)
她像最原始的野兽,凭借着本能和残存的知识,在这片死亡之地里,拼命地汲取着任何一丝可能维持生命的东西。
时间一天天过去。
白天,她躲在坟坑里,忍受着日晒和虫蚁的叮咬,尽量保持静止,减少消耗,用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野兽,更要警惕可能出现的、孙先生派来巡视乱葬岗的探子。
夜晚,则更加难熬。寒冷深入骨髓,伤口疼痛加剧,神智在高烧中飘忽不定。
那些蛆虫果然“不负所望”,它们不知疲倦地啃噬着她伤口上坏死发黑的腐肉。过程极其恶心,伴随着持续的麻痒和偶尔的刺痛。但几天之后,效果开始显现。
她背部和手腕上原本乌黑肿胀、流脓发臭的伤口,竟然真的露出了新鲜的红肉!虽然看上去依然狰狞可怖,但那股致命的腐臭味道确实减轻了,周围红肿的范围也开始缩小!高烧也奇迹般地渐渐退去,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但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蛆虫……真的救了她一命!
这天夜里,一场冰冷的秋雨不期而至。
雨水灌入坟坑,几乎将她淹没。她冷得浑身发紫,牙齿激烈地磕碰着,伤口被雨水浸泡,再次传来刺痛。
但她也趁机张大嘴巴,接饮着相对干净的雨水,贪婪地补充着水分。
雨水停歇后,她趁着夜色,拖着依旧虚弱不堪、但伤口已开始好转的身体,艰难地爬出了坟坑。她必须寻找更多能果腹的东西,以及能帮助伤口进一步愈合的草药。
她在累累白骨和破烂棺木间爬行,借助微弱的月光,辨认着那些在腐殖质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她找到了一些微微酸甜、可以勉强入口的野莓,虽然少得可怜。她还找到了一些具有收敛止血作用的草叶,费力地嚼碎,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那些被蛆虫清理干净、却依旧裸露着的伤口上。
剧烈的动作再次撕裂了部分刚刚愈合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和泥浆流淌下来,但她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寻找。
就在她几乎力竭,准备爬回那个坟坑时,她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半埋在泥土里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制成的令牌?
她心中一动,费力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在衣服上擦掉污泥。
借着穿透乌云的一缕惨淡月光,她看清楚了——那是一面玄黑色的铁牌,做工粗糙,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上面雕刻的图案,却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只……展开翅膀、欲要腾空的……鹰!
赤鹰?!
虽然这铁牌粗糙简陋,与她所持有的、代表定北侯府最高机密指令的赤鹰符截然不同,但那鹰的形态,那股振翅欲飞的劲头,却有着惊人的神似!
这绝不是巧合!
乱葬岗……怎么会有刻着鹰纹的铁牌?
她猛地想起,母亲生前似乎隐约提过,当年胤朝先帝在位时,为了监控百官、处理隐秘事务,曾暗中组建过一支名为“影鹰”的秘密力量。后来这支力量似乎在一次巨大的政治风波中损失惨重,逐渐销声匿迹……
难道……这铁牌是“影鹰”的遗物?某个“影鹰”成员死后被弃尸于此?
还是说……这乱葬岗,并不仅仅是丢弃无名尸首的地方?它底下,还埋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定北侯夫人给她的赤鹰符,能调动的是侯府在北疆军中的旧部。但远水难救近火,且容易暴露。
如果……如果她能找到这支可能残存下来的、对胤朝皇室充满未知怨念的“影鹰”旧部……如果她能获得他们的效忠……
这将是一把藏在敌人心脏地带的、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匕首!
这个意外的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弱的火苗,虽然摇曳不定,却瞬间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动力!
她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冷粗糙的铁牌,仿佛攥住了命运递来的一根蛛丝。
她不再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逃亡者。
她重新变回了那个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
接下来的几天,冷焰的生存有了明确的目标。她一边继续依靠露水、野草和偶尔找到的、被野兽啃噬剩余的残骸上一点点碎肉(她强迫自己咽下这些难以入口的东西)维持生命,一边小心翼翼地以那个坟坑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
她在寻找更多类似的铁牌,或者任何可能指向“影鹰”的线索。
同时,她也在更加仔细地观察这片乱葬岗。
她发现,这里并非所有地方都杂乱无章。有些区域的坟包看似随意,实则隐隐遵循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规律排列。有些被丢弃的棺木材质明显更好,甚至残留着一些不属于穷苦人家的陪葬品痕迹(虽然早已被洗劫一空)。
这里,不仅埋葬着无名尸首,恐怕也处理过不少“不便公开”的尸体——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宫廷隐秘的牺牲品、像她一样需要“消失”的人……
孙先生派来的探子,在她“下葬”后的第三天和第五天,分别来巡视过一次。但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用望远镜粗略地扫视了一遍,重点看了看那座属于“赵璎”的新坟(已被冷焰的人恢复原状),见毫无异样,便很快离开了。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那个他们认定已经“伤重不治”甚至“被野狗刨食”的和亲公主,此刻正像一株顽强而可怕的毒草,在这片滋养着死亡和罪恶的土地上,汲取着养分,悄无声息地重新生长!
冷焰的行动极其小心,每次探索都避开探子可能出现的日子和时间,并且完美地利用地形和废弃物隐藏自己的踪迹。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伤口愈合缓慢,新肉生长时带来的奇痒几乎和之前的疼痛一样难以忍受。但她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锐利,一天比一天冰冷。
复仇的火焰,不仅没有因为濒死的磨难而熄灭,反而在这片人间炼狱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炽烈!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冷焰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暴雨冲塌了大半的古老墓穴旁,有了惊人的发现。
她先是找到了一把锈蚀得几乎只剩轮廓的短剑,剑柄上同样刻着那个飞鹰的标记,但比铁牌上的更加清晰、精致。
顺着这个线索,她忍着坍塌的危险,小心翼翼地扒开松动的泥土和砖石。
最终,她挖到了一个密封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用石块砸开了锈死的锁扣,打开了铁盒。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
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劲装,虽然陈旧,却保存完好,衣领内侧绣着同样的飞鹰。
几瓶早已失效的药物。
一本边缘卷曲、被潮气侵蚀得字迹模糊的羊皮纸笔记本。
以及……一枚青铜铸造的、只有一半的鹰头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复杂的编号和一些她看不懂的密文。
冷焰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半枚鹰头令牌牢牢吸引!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半枚令牌。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力量。
她拿出自己贴身藏好的、定北侯夫人给她的赤鹰符。
虽然材质不同(赤鹰符是玄铁镶金),大小形态也略有差异,但当她将那只赤鹰符靠近那半枚青铜鹰头令牌时……
那断裂的痕迹,那鹰眼的神韵……
竟然……隐隐有着一种奇异的、互补的契合感!
仿佛它们原本……就该是一体的?!
冷焰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劈入她的脑海!
定北侯府……世代守护北疆,军权在握,深得先帝信任……
“影鹰”……先帝暗中组建的秘密力量……
赤鹰符……能调动北疆军中定北侯旧部……
这半枚青铜鹰头令……
难道说……定北侯府,或者说,定北侯本人,与先帝的“影鹰”,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深厚的关联?!
甚至可能……定北侯,就是当年“影鹰”的掌控者之一?!所以赤鹰符的形态,才会与“影鹰”的令牌如此相似!
而这半枚流落在此的青铜鹰头令,是另一半信物?是调遣“影鹰”残部的关键?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冷焰,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但她无比确信,她发现了了一个惊天秘密!一个可能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的、埋藏在胤朝权力核心深处的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连现在的定北侯夫人都未必完全知晓!(侯夫人给她赤鹰符时,只说是侯爷留下的军中信物。)
而这一切,竟然是在这片象征着终极毁灭和遗忘的乱葬岗里,被她揭开了冰山一角!
命运,何其讽刺!又何其叵测!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枚青铜鹰头令、那本模糊的笔记本以及那套黑色劲装重新包好,藏回铁盒,并做了更加隐蔽的伪装。她现在体力无法带走它们,这里暂时是最安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废墟旁,望着乱葬岗上空那轮同样冰冷的、泛着毛边的月亮。
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眼中燃起的,是足以焚毁整个胤朝江山的烈焰。
“萧绝……”
她对着虚空,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恶魔的低语。
“你等着……”
“你给我的炼狱……我走出来了……”
“而你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刚刚愈合的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蛆虫蚀尽了腐肉,炼狱淬炼了灵魂。
从这一刻起,过去的冷焰已经彻底死在了这片乱葬岗。
涅盘重生的,是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