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冷眼笑看狗咬狗（2/2）
冷焰低着头，跟着队伍，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煎好、滚烫的药罐，走向内殿。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腥甜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多种毒素在太后体内混合催发后，透过汗液和气息排出的味道。
殿内，太医们似乎刚刚又进行了一轮施针，太后短暂的清醒了片刻，随即又被剧烈的痛苦淹没，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和呛咳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璎珞红着眼圈，从冷焰手中的托盘里接过药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看了一眼碗里漆黑的药汁，又看了一眼龙骧卫派来、像门神一样守在殿内的两名女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怨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走向凤榻。
冷焰适时地表现出害怕和不适，微微侧过头，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内殿。
太后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不再是单纯的做戏，而是真正在忍受毒药噬体的折磨。
几名太医围在床边，窃窃私语，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对太后的情况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一名太医似乎因为过度紧张，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摆放针灸器具的小几，几枚银针叮当落地。
「没用的东西！」守在一旁的龙骧卫女官立刻厉声呵斥，眼神凶狠。
那太医吓得噗通跪下，连连告罪。
冷焰心中冷笑。萧绝派来的这些人，与其说是来“保护”和“监督”，不如说是来施压和恐吓的。他们的存在，只会让太医们更加紧张失措，太后的救治环境更加恶劣。
这简直是在催太后的命。
果然，经过这一番折腾，太后的气息似乎又微弱了几分。
冷焰垂下眼帘，端着空托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知道，不需要她再做什么，萧绝自己的应对方式，就在不断地将太后推向死亡的深渊，也将他自己推向“弑母”的铁证。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这个无害的、被吓坏了的小宫女，静静地等待。
等待明日早朝，那注定要掀起的滔天巨浪。
……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京城各处，暗流涌动。
成王府邸，密室之内。
须发皆白的成王，听完心腹家臣从宫内宫外打探来的最新消息，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萧绝小儿，竟敢如此猖狂！鸩杀嫡母，封锁宫禁，屠杀议论百姓！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
他对面坐着的是同样面色凝重的端王和齐王。这几位老王爷，平日里虽不过问具体政务，但辈分高，在宗室中颇有影响力，且或多或少都与萧绝有过节，或是看不惯他跋扈专权的作风。
「王兄息怒，」端王相对沉稳些，但眉头也紧锁着，「如今慈宁宫被围得像铁桶一般，太后情况不明，街上又血腥镇压，可见萧绝已是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若贸然行动，只怕……」
「怕什么？！」成王怒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持朝政，谋害太后，将来再祸害陛下吗？我等身为宗室亲王，享皇家俸禄，岂能坐视江山社稷沦于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手中！」
齐王叹了口气，道：「王兄所言极是。只是萧绝手握兵权，龙骧卫更是其鹰犬爪牙，我们手中无兵，如何与他抗衡？明日早朝，即便我等联合李尚书等人发难，若他干脆撕破脸，动用武力……我等岂非任人鱼肉？」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最担心的问题。舆论固然是一把利器，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有时又显得如此苍白。
密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心腹管家在门外低声道：「王爷，门外有一人，自称是定北侯府旧人，有密信呈送。」
「定北侯府？」三位王爷都是一愣。定北侯府自老侯爷战死、世子远走边关后，早已门庭冷落，此时为何会有人来送信？
「让他进来。」成王沉吟片刻，道。
门开处，一个穿着普通、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低头走了进来，行礼后，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恭敬呈上。
成王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先是惊疑，随即变得凝重，最后，眼中猛地爆出一抹精光！
他将信递给端王和齐王传阅。两人看完，也是面露震惊和难以置信之色。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表明了送信人乃是受定北侯世子所托（世子虽远在边关，但京城留有隐秘人手），随后言辞恳切又犀利地分析了当前局势，指出萧绝倒行逆施，已天怒人怨，其弑母恶行更是人神共愤。最后，信中提到，若诸位宗亲王爷明日愿在朝堂之上，为首倡议，匡扶皇室，则“城外三十里，西山营五千健儿，愿听王爷调遣，清君侧，靖国难！”
西山营！那是老定北侯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旧部！虽然老侯爷去世后，萧绝几经清洗，安插了不少亲信，但其底层军官和士卒中，感念老侯爷恩德、对萧绝不满者大有人在！定北侯世子竟然能暗中掌握这支力量？
这封信，无异于在黑暗中，给几位彷徨无措的老王爷，带来了一线希望，一丝底气！
「好！好！好！」成王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胡须都在颤抖，「天不亡我胤朝！有西山营将士在，我等还怕他萧绝何来！」
端王和齐王对视一眼，眼中也燃起了斗志。
「既然世子有此忠义之心，我等身为宗室，岂能落后！明日早朝，便与那萧绝，当庭对质！」
「对！清君侧，靖国难！」
希望的火焰一旦点燃，便能驱散恐惧。三位老王爷顿时觉得腰板都硬了许多，开始密议明日早朝的具体步骤和说辞。
他们并不知道，这封看似雪中送炭的信，其真正的执笔人，并非远在边关的定北侯世子，而是那个隐藏在深宫之中，冷眼旁观着一切的黑手。
冷焰通过青鸾，早已掌握了西山营的这股暗流。她巧妙地利用了定北侯世子这块招牌（世子或许知情并默认，或许根本不知情，但这不重要），将这柄可能伤人的刀，适时地递到了急需武器的宗室手中。
她不需要西山营真的能攻入京城，那并不现实。她只需要这股力量的存在，给成王等人足够的勇气去正面挑战萧绝，让明日的朝会，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可收拾！
狗咬狗，场面才会精彩。
而她，只需要继续添柴，然后坐收渔利。
……
这一夜，京城无人安眠。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萧绝部署了一夜。
各位王爷、重臣的府邸，密议持续了一夜。
慈宁宫内，太医忙碌抢救了一夜，太后在鬼门关反复挣扎。
而被严密看守的慈宁宫一角，那个名叫“小言”的小宫女，在完成了最后一次传递热水的任务后，回到拥挤潮湿的下人房，挤在大通铺的角落，像是累极了，也吓坏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无人知道，在那闭上的眼睑之后，是怎样的冷静和计算。
天，快亮了。
黎明的微光，正试图穿透笼罩在京城的沉重夜幕。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太极殿那巍峨的朝堂之上，酝酿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