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乱局遁·瓦碎纷落匿身形(1/2)
偏殿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味、药味和浓郁熏香的古怪气息。太后吕氏半倚在软枕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徐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汤,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太后唇边。
「娘娘,您喝一点吧,定定神。」徐嬷嬷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太后却猛地一挥手,「啪」地一声将药勺打飞,褐色的药汁溅了徐嬷嬷一脸一身。
「喝?哀家喝得下吗?!啊?」太后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而尖利,眼睛里布满了惊惧和狂乱交织的血丝,「刺客!就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多侍卫!都是摆设吗?!连个人影都抓不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蜡黄的脸涨得通红。徐嬷嬷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药汁,慌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一迭声地劝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万不可再动气了,太医说了,您的心脉……」
「心脉?哀家看他们是巴不得哀家早点死了干净!」太后猛地推开徐嬷嬷,眼神阴鸷地扫过殿内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宫人,「查!给哀家继续查!慈宁宫里里外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该死的鬼影子给哀家揪出来!查不出来,你们…你们全都给哀家去慎刑司报到!」
冰冷的威胁让殿内温度骤降。所有宫人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这时,殿外传来通禀声,侍卫统领和负责查验宫女的老嬷嬷回来了。
「如何?可查出可疑之人了?」太后立刻撑起身子,急不可耐地问道,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期待。
侍卫统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回禀太后娘娘,臣等已查验慈宁宫内所有太监、宫女共计一百三十二人,其中…其中确有七人身上带伤。」
太后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哦?都是何伤痕?在何处?」
那老嬷嬷连忙接口,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和嫌恶:「回娘娘,多是些做粗活不慎留下的刮伤、烫伤,位置也多在手掌、小臂。最重的一个是后苑的小宫女,左臂被锈铁片划了道大口子,溃烂流脓,瞧着甚是腌臜,已有些时日了,不像是新伤。」她下意识地擦了擦手,仿佛那脓血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溃烂流脓?」太后眉头紧锁,疑心更重,「让她过来!哀家要亲自瞧瞧!」
很快,冷焰被两个太监「请」到了正殿。她依旧是那副惊恐万状、瑟缩卑微的模样,一进殿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婢…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太后冷喝道。
冷焰颤抖着抬起头,脸上泪痕和泥污混在一起,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凤颜。
「把你那脏胳膊露出来,给哀家看看!」太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冷焰像是被吓傻了,呆愣了片刻,才在徐嬷嬷的厉声催促下,哆哆嗦嗦地用右手去解左臂的布条。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因为疼痛和恐惧,手指不断颤抖,好几次都解不开那个结。
「磨蹭什么!快点!」太后不耐烦地催促,眼神死死盯住她的手臂。
终于,布条解开,那道经过精心「加工」的狰狞伤口暴露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伤口周围的红肿和暗沉在光线下显得更加可怖,渗出的黄白色脓液和隐约可见的锈蚀污迹,让几个离得近的宫女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慌忙掩住口鼻。
太后眯着眼,仔细审视着。那伤口的确如老嬷嬷所说,污糟不堪,一看就是被什么脏东西所伤,而且绝非一两日能形成的。她虽疑心重,但也深知,昨夜那等身手的刺客,绝无可能受这种粗鄙的伤,更不可能在受伤后还能让伤口迅速恶化到如此地步。
难道…真的不是她?
太后心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和恐惧淹没。不是她,那会是谁?难道那刺客真的能飞天遁地不成?还是说…他早已逃之夭夭?
「滚下去!」太后厌恶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多看那伤口一眼,都让她觉得反胃。
冷焰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刀尖上惊险地舞了过去。太后那多疑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
待冷焰退下,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锦被上的金线绣凤纹。
「不是…都不是…那会是谁?难道真是外来的高手?可为何要杀哀家?为何又要救哀家?」她喃喃自语,精神似乎又开始恍惚起来,「是惠妃…一定是惠妃的冤魂回来索命了!她恨我!她一定恨我!」
徐嬷嬷见状,心知太后的老毛病又要犯了,连忙上前安抚:「娘娘,您多虑了。惠妃都去了多少年了,哪有什么冤魂索命。定是些不知死活的江湖宵小,或是…或是朝中某些人的阴谋!」她意有所指。
「阴谋…对!阴谋!」太后猛地抓住这个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哀家活着!不想让哀家查下去!是谁?是谁?!萧绝?是他吗?他觉得哀家碍了他的事?还是…还是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
她的思维彻底陷入了混乱和猜忌的漩涡,看谁都像是要害她的人。
「查!给哀家继续查!」太后猛地一拍床榻,声色俱厉,「慈宁宫所有人,都给哀家互相检举!昨夜谁行踪可疑?谁受了伤不敢说?谁私下传递东西?检举有功者,哀家重重有赏!隐瞒不报者,同罪论处,乱棍打死!」
这道命令一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慈宁宫彻底炸开了锅。
原本就人人自危的宫人们,瞬间被抛入了一个更加恐怖的境地。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猜忌和自保。
很快,各种或真或假、或出于恐惧或出于私怨的「检举」开始涌现。
「娘娘!奴婢…奴婢看见小禄子昨天半夜偷偷摸摸从后角门回来!」
「太后明鉴!春桃姐姐前天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割伤了手指,一直藏着没说!」
「奴婢举报!张公公他…他前些日子收了外面人送来的银子!」
哭喊声、辩解声、告密声、呵斥声……此起彼伏,慈宁宫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不断有人被侍卫拖走,惨叫声和求饶声在宫墙内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冷焰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太后亲手导演的闹剧和惨剧。她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癫狂中,越是显眼,死得越快。
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太后的疯狂虽然制造了混乱,但也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或者,找到能利用这股混乱达成自己目的的机会。
她的目光悄然扫视着周围,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细节。
突然,她的视线被远处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吸引。那小太监年纪很轻,面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右臂袖口。
那是一种下意识保护某个部位的姿态。
冷焰的心微微一动。难道…?
她不动声色地慢慢挪动脚步,试图靠近一些观察。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哭嚎打破了短暂的间歇。
「太后娘娘饶命啊!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啊!」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嬷嬷从人群里拖了出来,她的右手袖口被扯破,露出手腕上方一道寸许长、已经结痂的新鲜划伤!
那伤口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被锋利的刀刃或瓷片所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太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射出骇人的光芒,她几乎是从榻上扑了下来,踉跄着冲到那宫女面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宫女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说!你这伤是哪来的?!是不是昨夜行刺哀家时留下的?!说!」太后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变形,唾沫星子喷了那宫女一脸。
那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哭喊:「不是…不是奴婢…娘娘饶命…是是是…是昨天下午在厨房帮忙,不小心被…被菜刀划到的…李嬷嬷!李嬷嬷可以作证!呜呜呜…」
被点名的李嬷嬷是厨房的管事嬷嬷,此刻也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回…回娘娘,是…是有这么回事…奴婢亲眼所见,她笨手笨脚,确实是自己划伤的…奴婢已经训斥过她了…」
「菜刀?」太后狐疑地审视着那道伤口,又猛地看向李嬷嬷,「你确定?真是菜刀?不是别的什么?」
「千真万确!娘娘明鉴!就是切菜的刀!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啊!」李嬷嬷磕头如捣蒜。
太后死死盯着那伤口,又看看吓得几乎晕厥的宫女和李嬷嬷,眼神变幻不定。理智告诉她,厨房被菜刀所伤确实常见,时间也对得上。但那股疯狂的疑心病却让她无法轻易相信。
「就算不是行刺,隐瞒伤情,也是大罪!」太后猛地松开手,将那宫女甩在地上,语气阴冷,「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宫女的哭求声很快被拖远,取而代之的是庭院里传来的沉闷杖击声和凄厉惨叫。
这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恐惧更深了一层。
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并未完全释疑。她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
「还有谁?!还有谁隐瞒不报?!」她嘶哑地吼道。
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颤抖尖细的声音。
「太…太后娘娘…奴…奴才举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正是刚才那个被冷焰注意到的小太监,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指却哆哆嗦嗦地指向了身边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太监!
「小…小德子他…他昨天半夜…偷偷起来…在…在院子里埋…埋了东西!」
被指认的小德子瞬间脸色煞白,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小桂子!你胡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德子身上。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厉声道:「埋东西?埋了什么?在哪埋的?!」
那小桂子似乎被太后的厉喝吓破了胆,话都说不利索了:「就…就在后苑那棵老槐树鬼祟祟的…」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去埋东西了!小桂子!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我!」小德子急得满头大汗,大声辩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搜!」太后根本不给小德子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
几名侍卫立刻押着小德子,在小桂子的带领下,直奔后苑那棵老槐树。所有宫人也都被驱赶着跟过去围观,冷焰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
很快,侍卫果然在老槐树下挖出了一个用蓝色旧布包裹着的小小的、脏兮兮的布偶人!那布偶人做工粗糙,上面似乎还用朱笔画了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心口位置扎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巫蛊!是巫蛊之术!」人群中不知是谁失声尖叫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