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神医」现·冷焰揭榜入王府(2/2)
话语间的轻视,几乎要满溢出来。
冷焰扮演的孙老先生,似乎全然未觉对方的恶劣态度,只是慢吞吞地拱了拱手,声音依旧沙哑平稳:「老朽虚度七十有三。师承不过是山野无名之人,不足挂齿。高见不敢当,唯有些许浅薄经验,欲观其症,察其色,闻其息,切其脉后,方可妄言一二。」
李医官被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一下,冷哼一声:「倒是谨慎!也罢!既然来了,那就请吧!正好有个刚昏死过去的,您老给‘瞧瞧’?」
他特意加重了「瞧瞧」二字,分明是刁难,想看看这老头如何下台,最好自己知难而退。
冷焰不语,只是默默拄着拐杖,跟着那李医官,走向一顶散发着浓重臭气的帐篷。
帐篷里,简易的通铺上躺着五六个人,个个情况危急。最外面那个士兵尤其严重,已然昏迷,面色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脸上的水疱大片溃烂化脓,惨不忍睹。
李医官和其他几个郎中都站在帐篷口,冷眼旁观,等着看这老头的笑话。甚至有人低声嘀咕:「别还没摸脉,自己先吓晕过去…」
冷焰仿佛没听见。她走到那名昏迷的士兵身边,缓缓放下药箱,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她竟直接俯下身,凑得极近,几乎贴到那士兵溃烂流脓的脸前,仔细地观察那些脓疱的形态、颜色!
「嗬!」帐篷口响起几声抑制不住的惊呼。就连那李医官也瞪大了眼睛。
这痘疹脓疮恶臭无比,且极易过人,寻常医者都是悬丝诊脉(虽然对痘疹效果不大),或者至少以布蒙面,屏息快速查看。哪有像这样直接凑上去看的?!这老头不要命了?!
冷焰却恍若未闻。她仔细观察了片刻,又轻轻拿起那士兵的手腕查看。然后,她直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些深绿色的、气味清凉刺鼻的药膏,毫不犹豫地、仔细地涂抹在士兵几处溃烂最严重的脓疱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李医官忍不住喝道,「胡乱用药,若是加重病情…」
「此药可敛疮清热,暂缓溃烂,虽不能治本,或可减轻些许痛苦,延缓毒邪内陷。」冷焰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官爷若觉不妥,可待老朽施为后,再看效果。」
她那沉稳至极、甚至带着某种权威感的态度,竟一时镇住了李医官。他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
冷焰为那士兵涂抹了几处关键脓疮后,又取出银针,在其几处穴位上行针。她的手法看似缓慢,实则精准老道,下针稳而深,带着一种与她老迈外表截然不同的力度感。
行针约莫一炷香后,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原本呼吸急促微弱、昏迷不醒的士兵,呼吸竟然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死灰之气,仿佛褪去了一丝丝!
「这…」帐篷口的医官和郎中都看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脸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医官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那士兵的手腕探查脉象,虽然依旧虚弱紊乱,但比之方才,竟真的略有起色!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冷焰的眼神彻底变了!轻视和怀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先生!您…您刚才用的是什么药?行的又是什么针法?!」李医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冷焰缓缓收起银针,语气依旧平淡:「祖传的方子,配合《针灸大成》中记载的固本泄邪之法,略加改动罢了。此乃权宜之计,暂保其一丝元气不散,若要拔除病根,尚需内服汤药,系统调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专业人士耳中,却是字字千钧!《针灸大成》?固本泄邪?还略加改动?这岂是一般江湖郎中所能掌握和变通的?
「快!快去禀报副统领!不!直接去禀报王爷!」李医官猛地反应过来,对着帐篷外大吼,「就说…就说营里来了位神医!或许真有办法!」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王府。
萧绝正在书房大发雷霆,摔碎了第二套茶具。亲卫营的噩耗不断传来,而慈宁宫那边,太后吕氏彻底疯癫的消息也刚刚送到,简直是雪上加霜。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时候,亲卫营传来的急报到了。
听到「神医」、「针药暂缓病情」、「老郎中」等字眼时,萧绝眼中的暴戾稍稍一顿。
「当真?」他声音森寒,带着浓浓的怀疑。
「千真万确!李医官亲自查验过,那名垂危士兵的脉象确有好转!王爷,那老先生…看着似乎真有本事!」报信的心腹侍卫激动地回话。
萧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死马当活马医。
无论如何,这是一丝光亮。
「带他过来。」他最终下令,声音听不出情绪,「本王要亲自见见这位…‘活神仙’。」
「是!」
当冷焰再次被「请」上马车,离开亲卫营,驶向那座她曾作为王妃踏入、又作为囚徒离开的摄政王府时,她的内心平静无波。
穿过熟悉的朱门高墙,走过积雪清扫后依旧显露出威严气象的庭院廊庑。
书房外,侍卫层层把守,气氛凝重。
通传之后,那扇沉重的、象征着胤朝最高权力之一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书房内,炭火烧得极旺,温暖如春,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萧绝没有坐在书案后。他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玄色的蟒袍衬得他身形挺拔而压抑。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势和…一种疲惫到极致、却又强行绷紧的焦躁。
冷焰扮演的孙老先生,在侍卫的示意下,颤巍巍地走进书房,然后依着礼数,缓缓跪下,以头触地,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山野草民孙思邈,叩见王爷千岁。」
她故意用了「药王」的名讳,取其姓而隐其名,半真半假,更添一份世外高人的神秘感。
萧绝没有立刻回头。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那老郎中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的、细微的喘息声。
良久,萧绝才缓缓转过身。
他那双深邃锐利、此刻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跪在地上的、那个看起来卑微渺小的老者身上。
目光如实质,带着审视、怀疑、压迫,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期盼。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冷焰依言,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布满岁月痕迹、写满风霜劳苦的脸。她的眼神刻意保持着浑浊和老迈,带着适当的敬畏和惶恐,迎上那双足以令朝野上下皆胆寒的眼睛。
四目相对。
一个居高临下,威势赫赫,掌控生死。
一个匍匐于地,老迈卑微,命若悬丝。
萧绝的目光极其锐利,仿佛要穿透那层苍老的皮囊,直看到内里去。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张脸,每一道皱纹,每一处老年斑,那双浑浊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冷焰的心跳,平稳如常。她的伪装,是她复仇的铠甲,经过无数次推敲和演练,她有自信,即便是萧绝,也绝难看破。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最初的审视即将过关之时——
萧绝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她跪在地上、微微撑向前方的手上。
那双手,同样经过了精妙的伪装。皮肤粗糙,指节因「年老」而有些粗大变形,指甲缝里甚至刻意留有些许难以洗净的药渍和泥垢,看起来就是一双操劳了一辈子的老郎中的手。
但…
萧绝的目光微微一顿。
那双眼睛里的审视,陡然加深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忽然迈步,朝着跪地的冷焰,走了过来。
玄色的靴子停在冷焰眼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然后,他缓缓蹲下了身。
这个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尊贵如摄政王,何时需要蹲下身来与一个平民老者说话?
冷焰的心弦,在一瞬间绷紧!但她控制住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更加惶恐和不解的神情。
萧绝蹲在那里,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她的手。
忽然,他伸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冷焰的右手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而有力,如同铁钳一般,瞬间箍紧了那「老迈」的腕骨!
「王爷?!」冷焰发出惊慌失措的沙哑声音,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萧绝的手指,极其精准地扣在了她的脉门上。
但他似乎并非为了诊脉。
他的拇指,用力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那力道,几乎要擦破那层伪装的油彩!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和…探究!
「这双手…」萧绝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冰冷的、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气息,「操劳一生,饱经风霜…」
他的拇指再次用力摩擦了一下那「粗糙」的皮肤。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冷焰伪装出的浑浊双眼。
「…只是,这操劳的痕迹之下,这力道…」
「…似乎不像是个七十老叟该有的啊?」
「——‘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