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鬼寿十五载(2/2)
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书很轻,入手是一种干燥而脆弱的触感。封面果然是空白的。我迟疑了一下,翻开了扉页。
纸张泛黄得厉害,边缘有些脆化脱落。上面只有一行竖排的、手写的毛笔字,墨色也已黯淡。字迹是一种古怪的、带着某种难以形容韵律的字体。
而在这行字的下方,盖着一个模糊的朱红色印章,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小小的日期。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那个日期——
正是十五年前,一个平淡无奇的秋日。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炸得我头皮发麻。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捏着那泛黄脆弱的纸页,不敢翻动,也不敢松开。十五年前……鬼寿十五载……万万卷中唯一真……
摆渡人磨砂般的声音和眼前这死寂的实物交织在一起,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
那么,这本书,就是……那部“真经”?
它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放在这最不起眼的角落?等了十五年,还是在等……我?
我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那行手写的字迹上,试图辨认。那古怪的笔画扭曲着,仿佛有生命般在纸上流动,明明是中国字的结构,却陌生得如同天书。我集中全部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解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我终于快要看清那书名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啪。”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是从书页内部发出的。
紧接着,在我惊恐的注视下,那行墨迹黯淡的书名,连同下方那枚朱红色的日期印章,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从纸张表面迅速褪色、分解、消失。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扉页上变得一片空白。只留下一张更显枯黄、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历史的旧纸。
我猛地合上书,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环顾四周,昏暗的阅览室依旧死寂,远处管理员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变。
这本书不能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强烈得不容置疑。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这本突然变得“无名”的古籍迅速塞进了随身的帆布包里,动作快得近乎盗窃。帆布包沉甸甸地坠在身侧,那重量异常清晰,像揣着一块冰,或者说……一个秘密。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我却感觉周身裹着一层无形的隔膜,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包里的那本书安静地躺着,但它存在感惊人,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它贴靠着我大腿的轮廓。
我没有回家。一种莫名的指引,或者说是一种残留的梦境惯性,驱使着我的脚步。我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过熟悉的街道,目的地明确——是那个地方。城市地图上毫不起眼的一个点,旧城区边缘,据说很多年前确实有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后来填平了,建起了现在的街心公园。而我梦中那个灰雾弥漫的渡口,其位置,与我此刻站着的这片草地,惊人地重合。
公园里孩童在嬉笑,老人在散步,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没有灰雾,没有死寂的流水,更没有那个戴斗笠的摆渡人。
我走到一棵枝叶稀疏的老槐树下,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到草地上。手指颤抖着,再次从帆布包里取出了那本书。空白的扉页在阳光下暴露无遗,那片空白,现在充满了无数种可能,也充满了无尽的诡谲。
十五年。鬼寿。真经。
摆渡人的话,一字一句,在我脑中反复回响。如果“鬼寿十五载”是真的,那么,那个告诉我这些的摆渡人,他……还在吗?是已经消散于天地,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停留”着?
而这本书,这部“唯一真经”,它的出现,是轮回的结束,还是另一个开始?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它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又为什么,在我即将看清它名字的瞬间,字迹会消失?
我抬起头,望向西斜的太阳,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书页的空白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那些光斑跳跃着,扭曲着,仿佛组成了某种模糊的图案,又像是什么都无法解读的密码。
下一个十五年,又会怎样?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拂过那空白扉页下方,曾经盖着日期印章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凸感。
指尖下,那片空白仿佛深不见底。而我知道,从翻开它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夜晚,或许不再只是梦魇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