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七套七,魂归西(2/2)
院子里落满了枯叶,灵堂的白色挽联被风吹雨打得残破不堪,在暮色中飘荡。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熟悉的院落,试图找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墙角,灶屋,堂屋……似乎都没有异样。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那口废弃的老井上。井口用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盖着,那是李老汉去世前没多久,说是怕小孩掉下去,特意找人搬来盖上的。
盖井?
我心里一动。以前这井虽然不用了,但井口只是随意用破木板遮着,为何突然要费劲盖上这么重的石板?
我走到井边,伸手推了推那块青石板,纹丝不动。我凑近石板边缘的缝隙,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腥涩气息隐隐传来,不像是泥土味,更不像井水该有的清冽。
难道……
就在我凝神感知那丝异样气息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娃子,天快黑了,在这做啥呢?”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柴刀瞬间抽出一半。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是村尾的陈老栓。他手里拎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浑浊的眼睛在暮色中眯着,看不出情绪。
陈老栓在村里存在感一直不高,是个老鳏夫,平时不爱说话,就喜欢摆弄他院里那几只不下蛋的黑母鸡。
黑母鸡?!
我心头剧震,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养着黑母鸡!而且,我记得……李老汉去世前一天,好像有人看见陈老栓从他家院子附近溜达过去!
难道是他?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是陈爷啊,没啥,路过看看。这就回了。”
陈老栓深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哦,看完了就赶紧回吧,这天色,不太平啊。”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消失在巷子拐角。
我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手心全是冷汗。是他吗?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老头,就是那个用七条人命“借阴债”的恶魔?
可证据呢?仅凭他养黑母鸡,和可能出现在李老汉家附近?
手札上说的“根源”……如果布阵者是他,那“阵眼”或“枢机”会在哪里?在他家?还是……就在这口井里?
我再次看向那口被青石板死死盖住的老井。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涩气息,此刻仿佛更加清晰了。
天,迅速黑了下来。最后的余晖被黑暗吞噬,村子陷入了彻底的死寂。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夜枭的啼叫,凄厉瘆人。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黑夜是那些东西最好的掩护。
要么,去陈老栓家一探究竟;要么,想办法撬开这口井!
我的手按在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那
柴刀的木柄,被我手心的汗水浸得湿滑。
夜风穿过空荡的院子,吹得那些破败的挽联哗啦作响,像亡魂低泣。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夜色如墨,迅速笼罩了整个村落。远处几声零落的狗吠之后,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我站在李老汉家荒废的院落里,面对着那口被青石板封死的老井,手心里全是冷汗。
陈老栓的出现绝非偶然。他那句“不太平”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一种宣告。养着黑母鸡,行踪诡秘,他几乎符合了我所有的怀疑。但此刻折返回去探查他家,风险太大,那无异于自投罗网。而这口井,这口在李老汉死前被匆忙封上的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井,很可能就是关键!
“根源……近……血……破……”太爷爷手札上那模糊的字句在我脑中疯狂回响。靠近根源?用血破除?
不能再犹豫了!
我蹲下身,将柴刀放在脚边,双手抵住那沉重的青石板边缘,腰部发力,猛地向上掀动。“嗬!”我闷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额头青筋暴起。石板极其沉重,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边缘摩擦着井沿,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一次,两次,三次……我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必须推开它!求生的本能和破局的决心给了我超乎寻常的力量。我再次低吼,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了上去!
“轰隆——”
青石板终于被我掀开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沉重的石板歪斜着搭在井沿上。一股浓烈、阴寒、带着腐朽和腥涩的怪味瞬间从井口喷涌而出,呛得我连连后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捂住口鼻,强忍着不适,捡起柴刀,掏出怀里准备引火用的火柴和一小截蜡烛。划亮火柴,点燃蜡烛,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我深吸一口气,将蜡烛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伸入井口。
烛光向下探去,照亮了井壁湿滑的青苔和斑驳的砖石。井并不深,约莫三四米的样子就能看到底。但井底并非预想中的淤泥或积水,而是……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井底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未干透的粘稠液体,画着一个复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图案的线条扭曲,构成了七个彼此勾连的诡异节点,每个节点上都插着一根乌黑油亮的鸡毛!正是那种索命的黑鸡毛!
而在图案的正中心,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小布偶。布偶身上缠着几根花白的头发(像是李老汉的),胸口的位置,赫然别着那根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母亲纳鞋底用的钢针!布偶旁边,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鸡蛋壳,也是乌黑色的。
烛光下,那暗红色的图案仿佛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一种吸噬生机的邪异力量。这就是“七煞锁魂阵”的阵眼!那布偶,代表的就是李老汉,钢针穿心,锁住他的魂,让他怨气不散,成为这“借阴债”邪阵的源头!那些黑鸡蛋壳、黑鸡毛,就是引子和媒介!
难怪李老汉死后怨气如此之重,难怪“七套七”接连发生!所有的阴损力量,都通过这井底的阵法汇聚、放大,再通过黑鸡毛传递给下一个受害者!
必须毁掉它!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咔哒”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院门口,不知何时,陈老栓如同一个融入夜色的鬼魅,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手里没拿旱烟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磨得雪亮的镰刀。他那张干瘦的脸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疯狂而贪婪的光芒,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晚了,娃子。”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就差你一个,就差你这最后一股生魂阳气,这‘阴债’就凑够了!到时候,老子就能夺了你的寿,再活六十年!享不尽的富贵!”
果然是他!这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家伙,就是为了所谓的逆天改命,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残害了四条人命,还想拉上我凑数!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随之涌起的,是滔天的愤怒!
“是你害死了李老汉!”我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哼,那老东西自己命薄,怪得了谁?”陈老栓一步步逼近,镰刀在月光下划出冰冷的弧线,“我不过顺手推了他一把,让他早点下去,帮我启动这阵法罢了。能成为我陈老栓改命的垫脚石,是他们的造化!”
他不再掩饰,彻底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那佝偻的身躯里,此刻散发出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邪恶与疯狂。
我看了一眼井底那邪异的阵法,又看向步步紧逼的陈老栓。手札上“近……血……破”的字眼再次闪现。
近?靠近阵法?血?用血破阵?用谁的血?我的?还是……他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布阵者的血!用这邪阵缔造者的血,才能破除这依靠鲜血和魂魄维持的邪恶契约!
陈老栓已经逼近到五步之内,他挥舞着镰刀,带着一股恶风朝我劈来!那动作根本不像一个垂暮老人,迅捷而狠辣!
我侧身躲过致命的镰刀,柴刀顺势横斩过去!锵!柴刀与镰刀碰撞,溅起一溜火星。虎口被震得发麻。陈老栓的力量大得惊人,显然这邪阵也反馈给了他某种异常。
不能硬拼!
我借力向后一跃,退到了井口边缘。陈老栓狞笑着再次扑上,镰刀直取我的脖颈!
就是现在!
我没有再格挡,而是猛地向旁边一闪,同时伸出左脚狠狠一绊!
陈老栓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招式,他前冲的势头太猛,被我一绊,整个人重心不稳,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叫,朝着那敞开的井口栽去!
“不——!!”
在他身体失衡,半个身子探入井口的瞬间,我挥起了手中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握着镰刀的手臂狠狠劈下!
噗嗤!
血光迸现!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陈老栓的手臂几乎被齐腕砍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他惨叫着,带着喷涌的鲜血,一头栽进了那口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老井之中!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井底的阵法图案上。
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井底传来。那暗红色的图案接触到陈老栓的鲜血,瞬间像是活物般剧烈扭曲、沸腾起来!插在节点上的七根黑鸡毛无火自燃,冒出浓烈的黑烟,散发出焦臭的气味。那个代表李老汉的布偶,也在黑烟中迅速变得焦黑,别在上面的钢针“啪”一声弹飞出去。
井底红光乱闪,黑气翻滚,陈老栓的惨叫声在里面变得扭曲、微弱,最终戛然而止。
我瘫坐在井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溅上的血点浸透。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井口那股阴寒腥涩的邪异气息,正在快速消散。
过了许久,井底彻底没了声息,只剩下一种死寂。那令人不适的图案和黑鸡毛都化作了灰烬,连同陈老栓那可怖的躯体一起,沉入了井底的黑暗之中。
我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柴刀,踉跄着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回到家里,母亲还在焦急等待,看我满身狼狈,吓得脸色煞白。我简单安抚了她,只说是摔了一跤。
那一夜,村里异常平静,再没有响起那索命的敲门声。
第二天,有人发现陈老栓失踪了,连同他院里那几只黑母鸡也不见了踪影。村里人只当他也遭了“七套七”的毒手,或者是吓跑了,议论一阵也就罢了。
只有我知道,那口被重新掩埋好的老井深处,埋葬着一个怎样的秘密和罪恶。
“七套七”的诅咒,随着布阵者的死亡和阵眼的毁灭,终于解除了。
太爷爷的手札被我重新藏好,有些东西,还是让它永远沉睡在黑暗中比较好。
只是从此以后,村里人更加忌讳“逢七”祭奠的规矩,天黑之后,也再无人敢轻易应答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了。
那七根黑鸡毛带来的恐惧,如同井底残留的寒意,久久萦绕在村子的记忆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