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咸阳宫夜议伐韩策 军工坊新铸连弩机(1/2)
第一百零一章咸阳宫夜议伐韩策军工坊新铸连弩机
庄襄王元年深秋的咸阳,护城河的水已经结了薄冰,清晨的霜气裹着烽燧的烟味,飘进太史令署的窗棂。陈墨正对着案上的韩地舆图出神,竹尺压在新郑城的位置,那里用朱砂新标了一道弧线——是内史腾送来的韩军布防图,弧线内侧,密密麻麻写着“亭鄣”“烽燧”的字样。
“师父,相邦府的人来了。”石匠捧着铜盘进来,盘里放着一方黑陶印泥,“说是酉时在相邦府议事,专请您和内史腾将军过去,议题是……伐韩。”
陈墨的指尖在舆图上顿了顿。韩地的秋收刚过,田野里的谷茬还没被大雪盖住,这时候议伐韩,显然是吕不韦早就算好的——韩国的粮仓刚入仓,秦军若此时出兵,既能就地取食,又能趁韩军秋收后懈怠之际打他们措手不及。他拿起那卷布防图,图角的墨痕还带着湿气,是昨夜从函谷关快马送来的。
“知道了。”陈墨将舆图卷好,“你去把那具新做的‘望山’取来,我带过去给内史腾看看。”
石匠应声去了,不多时捧着一具青铜铸件回来。那物件形似短尺,侧面刻着细密的刻度,中央嵌着一小块磨得透亮的水晶,正是陈墨这半年来琢磨的秦弩瞄准器——他嫌旧弩的“望山”只有粗略的高低刻度,便照着墨家的“量天尺”原理,加了横向刻度和水晶透镜,能让弩手在百步外看清敌军甲胄的纹路。
“这东西真能让弩箭飞得更准?”石匠摸着水晶透镜,眼里闪着光,“上次试射时,三百步外的木靶,十箭中了八箭,比老弩手的准头还强。”
陈墨笑了笑:“不是箭准了,是人看得清了。当年在邯郸,我见赵军的骑弩手能在马上射落飞鸟,靠的就是眯眼测距的本事。这‘望山’不过是把他们的本事,变成人人能用的规矩罢了。”他将青铜望山塞进革囊,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赵国边境的李牧已经开始整军,骑兵的马蹄声震得代郡的烽火台都在发颤,“对了,让墨家在赵境的密探盯紧李牧,他的‘胡服骑射’,才是咱们真正的硬仗。”
酉时的相邦府灯火通明,廊下的甲士比往日多了三成,腰间的剑鞘都擦得发亮。陈墨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内史腾的大嗓门在里面响:“相邦放心!韩军那点家底,我闭着眼都能数清楚——新郑城外就三个大营,加起来不足五万兵,连像样的战车都凑不齐五十乘,顶多一个月,我保准把韩王安的印玺捧回来!”
推门进去,只见吕不韦坐在主位,手里转着玉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内史腾站在厅中,一身玄甲还没卸,甲叶上沾着的尘土带着函谷关的沙粒气。厅角的铜壶滴漏嗒嗒作响,把内史腾的豪言衬得格外响亮。
“陈太史来了。”吕不韦抬眼看向陈墨,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刚还说你呢,这伐韩的章程,总得听听太史令的意思。”
陈墨落座时,眼角瞥见吕不韦案上的竹简,赫然是“灭韩七策”,头一条就是“断太行道”。他心里了然,这定是内史腾的手笔——这位将军打了半辈子仗,最擅长的就是切断敌军的退路。
“内史将军的勇猛,朝野皆知。”陈墨先赞了一句,话锋却转了,“只是韩虽弱,却是三晋门户。新郑城破容易,可要让韩地百姓真心归秦,怕是得费些心思。”他从革囊里取出青铜望山,放在案上,“比如这个,是军工坊新铸的弩机望山,加了刻度和透镜,三百步内可穿三层甲。但我想,与其用它来射穿韩军的甲胄,不如用它来护住韩地的桑田——秋收刚过,若是战火毁了麦田,明年开春,怕又是一场饥荒。”
内史腾瞥了眼青铜望山,不屑地哼了一声:“太史令就是心软。打仗哪有不毁田的?当年白起攻赵,长平城外的谷子不都烧了?照样赢了胜仗!”
“时移事易。”陈墨拿起望山,对着灯火照了照,透镜里的火苗被拉得笔直,“白起将军那是困敌,如今咱们是灭国。烧了韩地的田,将来还得秦国的粮仓来填;护住桑田,韩人才能明白,归秦不是亡国,是换个法子活命。”
吕不韦突然笑了:“陈太史这话在理。灭韩容易,治韩难。内史将军,你只管破城,治韩的事,我让陈太史跟你同去——他手里的《秦记》,可得好好写写你怎么‘不毁一田而取新郑’的。”
内史腾愣了愣,随即拱手:“既然相邦发话,末将听令。只是陈太史,到了战场上,刀箭可不长眼,你那支笔,可挡不住流矢。”
“我带的不是笔。”陈墨从袖中取出一卷素帛,上面画着韩地的水网图,“是这个。韩地多水,新郑城外有洧水、溱水两条大河,沿岸的村落都靠这两条河浇田。我已让水工算过,只要在洧水上游筑三道坝,就能让新郑城的水源握在咱们手里。到时候不用攻城,断他半个月水,韩王安自会开门投降。”
内史腾盯着水网图看了半晌,突然拍了拍大腿:“好主意!比硬攻省事多了!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吕不韦的目光在水网图上转了一圈,指尖点在洧水与颍水的交汇处:“这里是韩军的粮道吧?若在此处设伏,既能断粮,又能顺流而下直逼新郑,倒是一举两得。”
陈墨心中一动,吕不韦果然比内史腾想得深——断水是仁术,断粮才是杀招,这位相邦是想双管齐下,既让韩人怕,又让韩人服。
“相邦高明。”陈墨补充道,“只是断粮前,最好先让韩地的百姓知道,秦军只取韩王,不伤平民。可以让斥候带着‘书同文’的简册,在城外各村分发,告诉他们归秦后,赋税减三成,孩子还能进学宫学新字。”
“这些虚的有什么用?”内史腾不以为然,“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自然会听话。”
“不然。”陈墨摇头,“当年张仪欺楚,靠的是诈术,结果楚人数十年都恨秦人。如今咱们要的是韩地归秦,不是一时的臣服。”他想起昨日在市集上,一个韩地来的货郎捧着“书同文”的简册,边看边抹眼泪,说终于能看懂儿子从咸阳寄来的家书了,“人心这东西,比城墙难攻,也比城墙好守。”
吕不韦突然拍了拍手:“就依陈太史的意思。内史将军,你明日点兵三万,先取颍水渡口,记住,不准烧杀抢掠。陈太史,你带文吏百人,跟在大军后面,接管沿途的乡邑,把‘书同文’的简册和减赋的布告贴出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还有,韩王安身边的那个上卿韩非,据说跟你有些旧交?若是他不肯降,不必留活口。”
陈墨的心头猛地一沉。韩非是他在稷下学宫时的同窗,当年两人曾在临淄的酒肆里争论“法与仁”,韩非说“法如磐石,仁若流水”,如今却要落得这般下场?他攥紧了袖中的望山,青铜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韩非是韩室公子,不降是本分。但他的《韩非子》,对秦法多有裨益,若是能劝降,倒是……”
“不必多言。”吕不韦打断他,玉圭在案上轻轻一磕,“灭国之战,容不得妇人之仁。韩非若降,便押回咸阳;若不降,当场斩了——他的书,留着便是,人却不能留。”
内史腾在一旁附和:“相邦说得是!这种六国的公子哥,最是麻烦,留着早晚是祸害。”
铜壶滴漏里的水又落了一格,夜色已经漫过相邦府的高墙。陈墨走出正厅时,冷风灌进领口,带着深秋的寒意。内史腾跟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太史,不是我说你,打仗哪有不杀人的?等你见了韩军在太行道上埋的那些秦人尸骨,就知道我为啥这么恨他们了。”
陈墨没接话,只是望着咸阳宫的方向,紫宸殿的灯火在夜色中像一颗孤星。他想起庄襄王异人今早召见时说的话:“韩地的百姓,也是将来的秦人。”这位曾在邯郸做质子的君王,比谁都清楚,被征服的滋味有多苦。
“内史将军。”陈墨突然停下脚步,从革囊里取出青铜望山,塞进内史腾手里,“这个你带着,或许能用得上。还有,新郑城里有座百年学宫,藏着不少古书,攻城时……尽量别毁了。”
内史腾掂了掂望山,又看了看陈墨,突然咧嘴笑了:“行,我记住了。学宫是吧?我让兵卒绕着走。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总想着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真要是韩军反扑,你那支笔可护不住你。”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塞给陈墨,“这是我在战场上捡的,赵国工匠打的,锋利得很,你拿着防身。”
匕首的木柄还带着内史腾的体温,陈墨握着它,突然想起韩非写的“侠以武犯禁”,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要带着匕首,去劝降那个写“禁侠”的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