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谁家神仙半夜偷井水(2/2)
小石头抬起头,眼中泪光未散,却多了一丝光亮。
陈凡凝视着他,忽而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今晚特意留下这块饼,还写字?”
小石头摇头。
“因为有些话,不能由‘神仙’来说。”他轻声道,“但一个打水的乞丐,可以。”
他转身欲走,却又顿住。
“明天晚上,你去叫几个孩子来。”
小石头一怔:“做什么?”
陈凡望着远处沉睡的村庄,眼神深远:“有些事,得先让人学会不怕丢脸,才能学会挺起胸膛。”
风穿林而过,扫帚尾端的草绳,在无人看见的袖中,轻轻晃了一下。
月光如霜,洒在无字碑后的空地上,草叶间浮起一层薄雾。
小石头带着十几个孩子蹑手蹑脚地穿过竹林,个个脸上写满紧张与好奇。
他们不知道“丑事大会”是什么,只听说是那个半夜打水的灰袍乞丐要来——就是最近村里悄悄传开的“井边鬼影”。
可当陈凡真的出现时,没人觉得他是鬼。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裤脚卷着,手里捏着半块啃过的糙米饼,正就着腌菜叶子大嚼,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说:“别站着了,都坐,土地不嫌脏,人还挑干净?”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个胆大的蹲了下来。
接着一个接一个,围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风停了,夜却活了。
“那我先来。”陈凡抹了把嘴,将饼渣小心包进袖角,“三百年前,我在藏经阁当下役,偷吃了药园晒的‘赤阳菇’,以为能通灵增慧——结果一整晚看见掌门穿着粉裙跳秧歌,还拉着戒律堂长老对唱情歌。第二天全宗门都知道了,罚我扫了三个月茅房。”
死寂。
然后——爆笑。
有孩子笑得滚进了草堆,捂着肚子直叫娘;几个小姑娘咬着手帕憋笑,眼泪都出来了。
连一向绷着脸的小石头也低头猛咳,肩膀抖个不停。
“还有呢!”一个小胖子举手,“我、我去年往神像供桌下塞过臭袜子!说是……说是试试神仙灵不灵!”
“我摔过祠堂香炉当陀螺玩!”
“我偷埋过村长家的鞋,因为他骂我妈!”
一句句童言无忌砸进夜色,像石子投入干涸已久的河床。
那些曾被压抑的羞耻、藏在心底的“不该”,此刻竟成了笑声的引信。
恐惧不再是唯一的底色,荒诞与真实交织出一种奇异的暖意。
就在这喧闹中,陈凡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册子,封皮用炭笔写着三个字:《笑话账》。
他一页页撕下,分发到每个孩子手中。
“以后谁做件好事,就在这上面记一笔。”他说得随意,眼神却认真,“不用报天听,不用求回响,只给自己看。记住——敢认蠢事的人,才配谈善。”
人群静了一瞬。
忽然,外围寒光一闪!
净业莲出鞘,雪刃划破空气,在空中留下一道灼亮轨迹。
夜琉璃不知何时现身,黑发垂落肩头,眸如寒潭。
“听好了。”她声音冷得像北境冻土,“谁敢笑完不做事——我踹他进井里,喂他喝三天‘弃信之毒’。”
孩子们尖叫四散,却又在下一秒争先恐后往回挤,抢着要那张薄纸。
那一夜,无人点灯,但笑声照亮了南荒久违的夜。
半月后,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挂起了第一块木牌,上书“记善堂”三字,歪歪扭扭,却是孩童亲手所刻。
墙上贴满纸条:“帮阿婆挑水三次”“修好篱笆缺口”“教弟弟识字”。
更有少年扛起短帚巡夜,自称“扫粪真人”,惹得满村啼笑皆非。
而第一盏门灯亮起的那个晚上,星辰悄然拨云。
远方雪原,一个曾写下“伙”字的孩子,正用冻红的手掌,教同伴如何用炭笔画笑脸。
浮空岛上,藤梯已成索道,石壁新铭犹带凿痕:“上来的人,记得拉一把
火麟残魂在帚柄间轻语:“你看,光开始自己跑了。”
春意渐近,南荒百姓口耳相传:无字碑要写字了。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但人人都心动了——春耕之前,要办一场“善名祭”,到那时,亲手写下过去一年所行之事,贴于碑前,不为告天,只为告己。
只是,就在仪式筹备渐入尾声的某个清晨,守碑的小石头在井边发现了一串新脚印——朝外的,却没有返回的痕迹。
而井沿上,放着一只空桶,桶底压着一片未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