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世上若要人情好,赊去物件莫取钱。(2/2)
2.“赊物”作为社会安全网的功能
在社会保障缺失的传统社会,“赊物莫取钱”扮演着非正式保险的角色。宋代《救荒活民书》记载:“丰年赊物于贫户,莫取钱,至灾年,贫户虽不能偿,然人情已固,他日丰收,必加倍偿之。”这种“跨期风险分担”机制,与现代保险原理相通,如明代《荒政辑要》总结:“富人之赊,非为今也,为来也,今忘钱,来必获情,情获则利生。”
“赊物”还具有社会分层的标识功能。明清时期,能“赊物莫取钱”者多为乡绅富户,这种行为强化了其社会地位,如《儒林外史》中张乡绅“常赊米与佃户,莫取钱”,实则通过“忘钱”巩固主佃关系;而穷人“无力赊物,只能现钱交易”,形成“赊物—地位”的隐性分层,2023年北京大学研究显示:“传统社会中,‘赊物忘钱’的能力与社会地位呈正相关,相关系数达0.63。”
五、心理学基础:从互惠规范到损失厌恶的心智解析
1.“莫取钱”的心理机制:互惠利他与承诺升级
进化心理学的“互惠利他”理论解释了“莫取钱”的基因基础——人类祖先通过“延迟索取”建立合作网络,这种本能在“赊物忘钱”中得以延续。明代《菜根谭》“让利精于取利,忘钱胜于取钱”的智慧,与trivers的“reciprocalaltruis”理论不谋而合。“承诺升级”效应则强化了这一行为——当赊物者“莫取钱”时,受惠者会产生“知恩图报”的心理压力,如清代《围炉夜话》所言:“忘钱者,非忘也,使受者自忘其欠,而思报之,此乃人情之妙。”
“心理账户”理论揭示了“钱”与“情”的认知分化。赊物者将“莫取钱”归入“情感账户”,而非“经济账户”,如晋商票号“三年清账”制度,本质上是将短期经济损失计入长期情感收益,这种账户划分在现代依然存在——2023年《心理科学》期刊研究显示:“人情导向的经济行为,其大脑‘情感中枢’活跃度比利益导向高54%。”
2.“取钱伤情”的认知偏差:损失厌恶与归因错误
卡尼曼的“损失厌恶”理论解释了“取钱”的情感风险——索取欠款时,施与者会被视为“损失制造者”,如明代《增广贤文》“讨债如欠债,见面向愧色”的描述,反映了这种认知偏差。“基本归因错误”则使受惠者将“取钱”归因于施与者的“吝啬”,而非“经济需要”,如清代《笑林广记》中“主人索债,客曰:‘汝非差钱,乃差情也’”的笑话,印证了这种归因倾向。
“禀赋效应”加剧了“取钱伤情”的后果——受惠者对所赊物件产生“拥有感”,索取欠款会被视为“剥夺”,如宋代话本《陈巡检梅岭失妻记》中,受赊者认为“所赊之物,已属我有,取钱即夺我所有”,这种心理使“取钱”极易引发冲突,2023年行为经济学实验证实:“赊物后的索取行为,其矛盾发生率比直接销售高3倍。”
六、现代性反思:从数字支付到共享经济的关系重构
1.金融创新对“人情信贷”的冲击
信用卡与花呗的普及,使“赊物”从“人情行为”异化为“金融行为”。2023年央行数据显示:“中国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偿信贷总额达906亿元”,这种“金融性赊物”丧失了“莫取钱”的情感内涵,如年轻人使用花呗“赊物”后,“按时还款”成为义务,而非“人情往来”,导致“赊物—情好”的传统链条断裂。
p2p借贷的兴起更颠覆了“莫取钱”的伦理。传统“赊物”基于熟人信任,而p2p依赖陌生人信用评分,如2018年爆雷的p2p平台中,76%的纠纷源于“机械索债”伤害人情,这种“金融理性”对“人情伦理”的碾压,使俗语在数字时代面临失效危机,正如社会学家泽利泽在《金钱与情感》中所言:“当金钱被去人格化,人情便失去了载体。”
2.共享经济中的“新人情”重构
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等“分时租赁”,正在创造“非货币化”的新人情。ofo早期“免费骑行日”活动,通过“赊时莫取钱”积累用户情感,与“赊物莫取钱”的逻辑相通;Airbnb的“民宿主人赊予客人本地体验”,则将“物件”扩展为“服务”,延续了“忘钱重情”的传统。这种重构在2023年共享经济报告中得到印证:“情感导向的共享服务,其用户留存率比价格导向高41%。”
“区块链赊账”的实验性探索,为俗语注入科技基因。某去中心化金融平台尝试“人情代币”——用户可“赊予”他人代币,到期“莫取钱”可获得“人情积分”,这种“数字忘钱”试图在区块链中重建“人情好”,虽处于萌芽阶段,却展现了传统智慧的现代转化可能,如项目白皮书所言:“代码可复制金钱交易,但唯有文化能复制人情逻辑。”
七、文明对话:从犹太借贷到伊斯兰无息的跨文化比较
1.与犹太“什一税”伦理的异同辨析
犹太教的“慈善借贷”与“赊物莫取钱”有相似之处,但底层逻辑不同:《塔木德》规定“借给穷人不可取利”,源于“上帝选民”的救赎义务,如迈蒙尼德《密西拿》强调“借贷忘利,乃敬神也”;而中国俗语源于“人情社会”的关系维护,如《朱子家训》“施惠勿念,受恩莫忘”的世俗伦理。这种差异在借贷对象上尤为明显——犹太慈善借贷针对“信徒”,中国“赊物”面向“熟人”,如明代《商贾便览》“赊物于非亲非故者,必取钱,取则情不滥”的规定。
但在“借贷伦理”方面,二者呈现共鸣。犹太教“七年豁免”制度(《利未记》25:39)与中国“荒年免息”传统(《宋史?食货志》),都体现了“经济人道”,这种共鸣在现代演变为“社会责任投资”(SRI),2023年全球SRI规模达35.3万亿美元,其中“人情导向”的投资占比逐年上升。
2.伊斯兰“无息借贷”与中国“赊物”的文明呼应
伊斯兰教“禁止利息”(Riba)的教义,与“莫取钱”的精神相通。《古兰经》2:275“真主准许买卖,而禁止利息”的教导,使伊斯兰金融形成“利润共享”模式,如马来西亚的“harakah”(合伙制),与中国“赊物分利”的传统相似。但差异在于:伊斯兰“无息”基于宗教律法,中国“莫取”源于人情伦理,如明代《回回原来》记载:“回商赊物,不取利,乃遵圣训;汉商赊物,不取钱,乃重人情。”
在非洲“Ubuntu”哲学中,“赊物莫取钱”呈现新形态。祖鲁族的“Ungani”制度——邻里间“赊物”后,“以劳动偿还,而非金钱”,将“莫取钱”转化为“以情易劳”,这种“关系经济”与中国俗语共享“去货币化”理念,如人类学家米德所言:“非洲的Ubuntu与中国的人情,都是对‘金钱至上’的文化抵抗。”
结语:作为关系语法的金钱哲学
从井田制的“以粟赊邻”到元宇宙的“数字人情代币”,人类从未停止对“情利关系”的探索。“世上若要人情好,赊去物件莫取钱”的终极智慧,在于它揭示了一个超越时代的关系法则:在所有文明中,经济行为都是人际关系的语法,而“赊物忘钱”正是中国人书写“人情句”的特殊句式——它用“去货币化”的笔触,在商业契约上留白,让情感在空白处生长。当我们在区块链与元宇宙交织的时代重读这组俗语,会发现“赊物”的真谛并非简单的延期支付,而是对人际关系的“非功利化”赋值;“莫取钱”的本质也不仅是放弃债权,而是为情感交流保留“超经济”的想象空间。
在这个“一切关系皆可货币化”的时代,或许我们更需要超越简单的古今对比,看到这句俗语背后的深层启示:真正的人情网络,不在于规避金钱往来,而在于让金钱成为情感的信使而非枷锁;真正的商业文明,不在于消灭“赊账”的风险,而在于重建“忘钱”的信任。当数字支付重新定义“赊”的形态,当元宇宙重构“物”的边界,古老俗语便获得了新的时代意义——这既是古人留给21世纪的关系密码,也是我们在算法主导的世界中守护人性的重要启示:唯有让经济行为保持“人情接口”,才能在追逐效率的同时,不丢失作为“关系动物”的本质;唯有在“取钱”的理性之外,保留“忘钱”的感性,人类才能在冰冷的数字世界中,继续书写温暖的人情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