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酒与话(1/2)
第七天的晨光带着点告别的意味,透过薰衣草田的薄雾漫进卧室时,秦小鱼已经站在衣帽间里换西装。深灰色的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185的身高让她踩着高跟鞋时,几乎要碰到衣柜的顶柜。她对着镜子系领带,指尖在领口反复调整,丝绸领带的光泽在晨光里流动,像条沉默的河。
“真要回去?”我靠在门框上,看她把文件袋塞进公文包,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响。
她转过身,西装裤的裤线笔直如刀,衬得小腿线条愈发利落。“新公司的系统出了点问题,”她伸手拂过我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发胶的清香,“技术团队搞不定,必须我回去盯着。”
公文包放在玄关时,压得地毯陷下去一小块。里面装着的不仅是文件,还有她昨晚熬夜改的方案,边角处还沾着点饼干屑——是凌晨三点饿了,就着牛奶吃蔓越莓饼干时不小心蹭到的。“晚上别等我,”她换鞋时,声音压得很低,“可能要加班到很晚。”
我帮她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遮住颈后的皮肤。“注意身体,”我说,“别又像上次那样,在办公室睡一夜。”
她忽然踮脚吻我,西装外套的肩线硌得人有点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等我回来,”她的鼻尖蹭过我的下巴,“给你带城南那家的糖糕。”
门关上的瞬间,别墅里突然安静下来。阳光落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拼图还摊在茶几中央,《星月夜》的漩涡还差最后几块没拼完,像段悬而未决的旋律。我收拾起客厅的茶具,紫砂壶底还残留着普洱的陈香,杯沿的茶渍像圈浅褐色的年轮——这七天的慢时光,原来已经在细节里刻下了痕迹。
下午接到同事老周的电话时,我正在给薰衣草浇水。水管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架起道彩虹,老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啤酒的泡沫味:“今天晚上聚聚?部门刚拿下个大项目,庆功。”
“不了吧,”我捏着水管开关,水流在花叶间流淌,“等小鱼回来……”
“秦总?她不是忙公司的事吗?”老周在那边笑,“你啊,都快成她的跟屁虫了。出来放松下,就我们几个老伙计,喝两杯。”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秦小鱼的头像——是上次在垦丁拍的,她穿着红色连衣裙站在海边,浪花漫过脚踝,笑得像朵被晒透的花。犹豫片刻,还是回了条消息:“晚上同事聚餐,晚点回。”
餐厅选在市中心的老街区,青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地方”三个字。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混着里面的酒气和菜香扑面而来。老周他们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几瓶啤酒,泡沫正滋滋地往上冒。
“可算来了!”老周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拍散,“就等你了,自罚三杯!”
我刚坐下,酒杯就被满上了。琥珀色的啤酒在杯壁上挂着,像层薄薄的蜜。“少喝点,”旁边的小林推过来盘花生,“你酒量不行,别等会儿又要我们抬你回去。”
菜很快上齐了,红烧排骨的酱色在灯光下发亮,麻婆豆腐的红油泛着光,还有盘清蒸鲈鱼,鱼眼瞪得圆圆的,像要跳出盘子。老周举起酒杯,酒液晃出小漩涡:“为了这个项目,大家熬了三个月,今天不醉不归!”
碰杯的声音清脆得像碎冰。第一口啤酒下肚,带着点苦涩的麦香,顺着喉咙滑下去,烫得人胃里发暖。“说真的,”老周喝得面红耳赤,筷子夹着块排骨在半空晃,“这项目拿下来,奖金够我给儿子报个钢琴班了。”
小林笑他:“你儿子才三岁,报什么钢琴班?不如留着买奶粉。”
“要我说,”坐在对面的老张忽然开口,他刚离婚,眼睛里还带着点红血丝,“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家都快散了。”
酒瓶被碰倒时,发出哐当的响。酒液顺着桌腿往下流,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老周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杯底的水渍印在木桌上:“老张你这话说的,没钱怎么养孩子?怎么供房贷?”
我夹了口豆腐,麻味在舌尖炸开,混着啤酒的苦,倒生出点莫名的清醒。“各有各的难处,”我说,“别吵了,喝酒。”
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透。霓虹灯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老周开始讲他刚工作时的事,说那时候住地下室,夏天热得像蒸笼,却觉得只要努力,总有出头的日子。“现在呢?”小林问他,“出头了吗?”
老周灌了口酒,喉结滚动得像块石头。“出头?”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酒,“就是换了个大点的笼子而已。”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小李忽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拔高:“赚钱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餐厅里像道惊雷,周围几桌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小李刚毕业一年,家里条件优渥,来公司纯属体验生活,此刻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我们:“为了赚钱,天天加班……连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值得吗?”
我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得像冰。酒劲在这时突然涌上来,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老周的脸和小时候巷口卖冰棍的阿伯重叠,小李的声音里掺着父亲临终前的叹息——那时候父亲躺在病床上,账单像雪片似的飞来,我攥着刚发的工资,在医院走廊里数了三遍,还是不够付一天的医药费。
“当你很有钱的时候,你有资格说赚钱不重要!”我的声音比预想中要沉,带着点酒气的沙哑,“等到所有人都等着米下锅的时候,赚钱是很重要的!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是小时候过家家!”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小李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酒瓶,往自己杯子里猛倒。
而在餐厅角落的卡座里,秦小鱼的手指正死死攥着刀叉。银质的刀叉被握得变了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渗出点血珠来。她点的牛扒已经凉透了,焦黑的边缘像块炭,却一口没动。
刚才她处理完公司的事,想着赶回来陪我吃晚饭,路过这家餐厅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刚坐下,就看到了靠窗的那一桌——她的小乖狗正和一群人推杯换盏,笑得像朵被风吹歪的花,完全忘了早上说过的“少喝酒”。
“小乖狗……居然背着我和别人喝酒……”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刀叉在盘子里划出刺耳的声响,邻桌的客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她却浑然不觉,眼睛像淬了冰的钉子,死死钉在我和老周碰杯的手上。
老周正拍着我的肩膀,说着“还是你懂我”,那只手落在我肩上的力度不轻,带着点男人间的熟稔。秦小鱼看着那只手,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她的手也是这样落在我肩上的,只是那时她的指尖带着不舍,而此刻这只手,却像根刺,扎得她眼睛发疼。
她的指节捏得更紧了,刀叉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抵不过心里那股翻涌的酸。她想起我们在薰衣草田野餐时,我也是这样笑着,只是那时我的肩膀靠着她的头,而现在,却靠着别人。她想起我煮的水波蛋,蛋黄总是糖心的,因为她不喜欢吃全熟的;想起我拼拼图时,总把最难得几块留给她,说“姐姐最厉害”;想起昨晚她改方案时,我端来的热牛奶,杯壁上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些属于她的温柔,此刻却被分享给了别人。
“当你很有钱的时候,你有资格说赚钱不重要……”我的声音顺着酒气飘过来,像根软针,轻轻扎在她心上。秦小鱼握着刀叉的手微微松了松,眼底的冰似乎化了点。
她想起刚创业时,我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就裹着同一条棉被改方案。有次她发高烧,我背着她去医院,路上摔了一跤,两人都蹭破了皮,却笑着说“没事”。那时候赚钱确实重要,重要到她不敢生病,不敢休息,怕一停下来,连房租都付不起。
后来公司慢慢走上正轨,她却还是改不了拼命的习惯。上次她在办公室通宵,我去接她时,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咖啡杯空了三个,方案上的字写得密密麻麻,连页边距都挤满了批注。“别这么拼了,”我把她叫醒时,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已经有钱了。”
她当时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能有底气,让你不用再为了账单发愁。”
原来,她的小乖狗都懂。懂她为什么总在办公室备着胃药,懂她为什么宁愿自己累点,也要把项目做到最好,懂她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和担当。
心头的戾气散了些,可目光落在我和小林的笑谈上时,新的火苗又窜了起来。小林正给我夹菜,筷子上的鱼块冒着热气,我的头微微偏过去,听她说着什么,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是属于她的温柔。
秦小鱼猛地站起身,西装裙的裙摆扫过椅子腿,发出“哐当”一声。她一步步朝我们走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像在敲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酒气在这时突然变得刺鼻。我正笑着听小林讲部门的趣事,肩膀忽然被轻轻碰了下。回头时,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秦小鱼就站在身后,西装外套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眸底却藏着片翻涌的海。
“老公……”她的声音很柔,像浸了水的棉花,轻轻落在我耳边。
桌上的笑声戛然而止。老周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小李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小林张了张嘴,筷子上的鱼块“啪嗒”掉回盘子里。
我愣了愣,酒劲似乎醒了大半。秦小鱼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可我看到她攥着包带的手,指节又开始泛白——那是她生气的前兆。
“你……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带着点狼狈。
她没看我,目光缓缓扫过桌上的酒瓶,从老周的啤酒到小李的白酒,最后落在我面前那杯没喝完的红酒上。“来接你回家,”她的声音依旧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天色晚了。”
老周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秦总也来了?快坐快坐,我们正说……”
“不了,”秦小鱼打断他,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唇角勾起个极淡的笑,“我家小乖狗喝多了,我得带他回去睡觉。”
“小乖狗”三个字被她咬得很轻,却像根羽毛,搔得我耳根发烫。我知道,这是她的暗号,是说“别闹,听我的”。
“那我们……先走了?”我看向同事们,脸上有点发烫。
“走走走,该散了!”老周反应最快,开始收拾东西,“秦总慢走,下次有空……”
秦小鱼没接话,只是自然地牵过我的手。她的手心很凉,带着点外面的夜风的温度,却攥得很紧,仿佛怕我跑掉似的。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小伤口,是刚才攥刀叉时弄的,心里忽然有点疼。
走出餐厅时,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些。秦小鱼没说话,只是牵着我往前走,高跟鞋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像首沉默的歌。路过便利店时,她忽然停下来,进去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我嘴边。
“喝点水,解解酒。”她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乖乖地喝了两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伸手用指腹擦掉,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刚才……”我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不用解释,”她继续往前走,手心的温度慢慢传过来,“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和同事的笑谈,听到了关于赚钱的争执,听到了那些藏在酒气里的真心话。也看到了我和别人碰杯时的熟稔,看到了别人给我夹菜时的亲密,看到了那些让她妒火中烧的瞬间。
走到停车的地方,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却没让我进去,而是自己先坐了进去。我刚要弯腰,她忽然拽住我的领带,把我拉得低下头,凑近她。
车厢里弥漫着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点我的酒气,形成种奇妙的味道。“小乖狗,”她的鼻尖蹭过我的,带着点危险的气息,“以后喝酒,必须告诉我,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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