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玫瑰寒冰夜-1(1/2)
1990年1月31日,清晨六点零七分。
香江旧油麻地货仓区的三号仓库,铁闸在寒风中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垂死者的叹息。率先冲进去的军装警员阿明,在看清现场后直接转身呕吐起来,早餐的云吞面混合着胃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冒着热气。
陆逸辰推开他,手电筒的光柱划破仓库的昏暗。
光柱最先照到的,是玫瑰。
鲜红的、层层叠叠的玫瑰,从一具女性尸体的口腔中满溢而出,塞得如此之满,以至于死者的脸颊被撑得变形,嘴角撕裂。那些玫瑰在仓库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然后,光柱下移。
尸体从腰部被整齐地切断。
上半身靠在一摞废弃的木箱旁,下半身则在五米之外,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侧躺着。切口异常平整,几乎看不到锯齿状的撕裂——这不是普通的凶器能做到的。仓库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霜,血迹呈喷射状散布,但在尸体周围,却有一个相对干净的不规则区域。
“腰斩……”陆逸辰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触地面,“但出血量不对。”
“陆sir!”另一名警员喊道,“有随身物品!”
一个米色的女士手袋被扔在角落里。陆逸辰小心地打开:一支口红、一盒粉饼、一小瓶香水、一串钥匙,还有一本棕皮通讯录。
他翻开通讯录。
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不是整齐地撕下,而是匆忙地、粗暴地扯掉,边缘留下了一个扭曲的缺口。陆逸辰将通讯录对准仓库高处那扇破窗户透进的微光,缺口边缘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曲线——不像随手一撕的随机形状,倒像某种有意识的痕迹。
“陆sir,外面……”阿明擦着嘴,脸色苍白,“记者,好多记者。还有……王生的车。”
陆逸辰的眉头皱紧了。
仓库外,警笛声与喧哗声混成一片。三辆警车之外,五辆黑色奔驰整齐地停在封锁线外。记者们长枪短炮的镜头,此刻纷纷从仓库门口转向那群黑衣人中央的男人——
王平安。
四十二岁,香江首富,平安集团主席。此刻他穿着一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站在一月的寒风中,却像站在自家客厅般从容。他的面孔有着商场上锤炼出的锐利线条,但那双眼睛却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学者式的探究神情。
“王生,您不能进去。”一名年轻军装试图阻拦。
王平安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抬手。他身旁的助手立刻上前,递过一份文件。
“根据《重大刑事案件社会监督试行办法》,”王平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晨雾,“作为香江政商界监督委员会轮值主席,我有权在不妨碍侦查的前提下,进入重大案件现场。这是李局长签字的许可。”
年轻军装看着文件末尾鲜红的公章,张了张嘴,让开了。
王平安走进仓库时,陆逸辰正蹲在尸体旁,用镊子小心地从死者手指缝里提取一些细微的纤维。
“陆sir,”王平安说,“听说很棘手。”
陆逸辰没有起身:“王生,这里不是董事会。”
“但都是解决问题的地方。”王平安的目光扫过整个现场,他的视线移动得很慢,从尸体到血迹,从玫瑰到手袋,最后停留在那本通讯录上。“腰斩,玫瑰塞口,通讯录缺页。仪式感很强,但仪式之下……是匆忙。”
陆逸辰终于抬起头:“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有足够的时间精心布置这个充满象征意义的现场,”王平安走到尸体旁,完全无视那可怖的景象,专注地观察着,“他为什么要撕掉通讯录的一页?为什么不直接拿走整本通讯录?撕掉一页——这是临时起意,是发现了某个必须隐藏的信息,但时间紧迫,只能采取最粗暴的方式。”
他蹲下来,和陆逸辰平视:“死者身份?”
“初步判断是梁玫瑰,二十五岁,百乐门夜总会的当红歌女。昨晚本该在‘金碧辉煌’夜总会演出,但没出现。她的室友报了失踪。”
“梁玫瑰……”王平安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那些从她口中满溢而出的玫瑰上,“用受害者的名字完成现场的隐喻。凶手在嘲弄,还是在致敬?”
外面的喧哗声突然变大。陆逸辰起身看向门口,脸色沉了下来——电视台的转播车到了,摄影师正在架设机器。
“这也是你安排的?”陆逸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平安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市政厅的要求。最近三个月,这是第四起恶性命案,市民恐慌,投资者观望。需要一个……公开的解决方案。”
他走到仓库门口,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记者们的话筒如林般伸来。
“王生!传言您将亲自参与此案侦破,是真的吗?”
“这起案件是否与之前的连环杀人有关?”
“警方是否已经锁定嫌疑人?”
王平安抬起手,现场瞬间安静。
“我在此正式宣布,”他的声音通过记者的录音设备传向整个城市,“平安集团将成立特别顾问组,协助警方侦破‘玫瑰之夜’命案。我本人将亲自参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镜头:
“并且,我承诺——十四天内,此案必破。从明天起,香江电视台每晚八点将播出案件侦破特别节目,向全体市民公开调查进展。”
哗然。
连陆逸辰都愣住了。十四天?电视直播?这简直是疯了。
王平安转身走回仓库,在陆逸辰开口前,先说道:“陆sir,你需要我的资源。而这座城市,需要信心。”
“你这是拿刑事侦查当真人秀。”陆逸辰咬牙道。
“不,”王平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陆逸辰,“我是在给凶手一个舞台。而舞台上聚光灯最亮的地方——”
照片上是一栋豪华的半山别墅,落地窗前,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正端着咖啡,望向镜头外的远方。
“——往往藏着最深的影子。”
照片背面的手写备注:肖寒,38岁,寒宇贸易公司老板,梁玫瑰的“熟客”之一。
当晚八点,全港电视屏幕统一跳转。
演播室里,王平安坐在简单的访谈椅上,背后是案件现场的大幅照片——当然,尸体部分已被模糊处理。
“各位市民晚上好。我是王平安。”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通过电波传遍千家万户。
“如各位所知,今天清晨,旧油麻地货仓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凶杀案。一名年轻女性不幸遇害。警方已全力展开侦查,而我与我的团队,将协助警方,在十四天内将凶手绳之以法。”
屏幕上出现了通讯录缺页的特写。
“这是本案的第一个关键物证。死者梁玫瑰的通讯录,最后一页被撕去。请注意撕痕的边缘——”
镜头推进,那个扭曲的缺口被红色线圈出。
“这不是随机的撕裂。法证科的同事已经确认,撕痕边缘呈现出连续的‘S’形曲线。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指向真相的路标。”
电视前,有人紧张地吞咽口水,有人记录着细节,也有人冷笑着关掉电视。
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只手轻轻抚过电视屏幕上王平安的脸,然后关掉了电源。
黑暗中,一丝微笑无声绽放。
第二天,2月1日,刑侦队会议室。
陆逸辰将现场照片贴在白板上:“法医初步报告,死亡时间在1月30日晚10点至2月1日凌晨2点之间。死因是腰斩导致的失血性休克,但有一个问题——”
他敲了敲血迹分布图。
“仓库内的血迹喷射形态显示,尸体被切断时,是在一个空间受限的环境内。血迹的喷溅角度受到阻碍,形成了一部分‘空白区’。但仓库是开放空间,没有任何遮挡能造成这种血迹模式。”
王平安坐在会议室后排,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片刻后,他抬起头:“雪库。”
“什么?”
“只有在一个封闭的、内壁光滑的狭小空间内——比如大型雪库——血迹才会以这种模式喷溅。”王平安走到白板前,用手指模拟着,“尸体在雪库内被锯断,血迹喷溅到四壁和天花板,然后尸体被移出,放置在仓库。而仓库地面的那个相对干净的区域,正是尸体被放下时,上半身最初接触的位置。”
会议室一片安静。
“雪库锯。”陆逸辰喃喃道,“那种大型工业雪库用来锯开冻肉的电动锯,切口才会这么平整。”
“而且,”王平安补充道,“雪库的低温环境,会干扰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
他转身面向所有警员:“我们需要找到,在过去三个月内,购买了大型工业雪库的人。特别是——能够容纳一个人站立其中的尺寸。”
一名老警员皱眉:“这范围太大了,全港酒楼、酒店、食品加工厂……”
“不,”王平安说,“不是商用雪库。如果是餐厅或工厂,搬运尸体的风险太高,容易被夜间值班人员发现。凶手会选择私人的、隐蔽的场所。而且,他需要一辆足够大的车来运输被分段的尸体——考虑到腰斩后的两部分,一辆SUV或小型货车。”
他走回座位,拿起外套:“给我两个小时。”
上午十点,平安集团总部,顶层数据中心。
这里不像办公室,更像NASA的控制中心。三面墙都是巨大的屏幕,实时跳动着各种数据流——股市行情、物流信息、港口吞吐量、甚至全城的用电负荷曲线。
王平安坐在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调取全港过去六个月,所有家用大型雪库的购买记录。筛选条件:容积大于3立方米,购买者为私人名义,送货地址为独栋住宅。”
“筛选条件二:同步调取上述地址同一时段内的车辆购置或租赁记录,重点筛选SUV、pV、小型货车。”
“筛选条件三:交叉比对上述地址的近期异常用电模式——大型雪库的启动和持续运行,会在家庭用电曲线上形成显着峰值。”
指令一条条下达。十几个程序员在各自的终端前忙碌。庞大的数据流在城市的信息神经网络中被抽取、筛选、比对。
陆逸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侦查方式——不是走访、不是审讯、不是物证分析,而是直接在城市的数字脉搏中寻找病灶。
“找到了。”四十七分钟后,一个年轻程序员抬起头。
主屏幕上列出了七个地址。其中六个被快速排除——四个是老年夫妇(购买雪库存放药材),一个是美食博主(公开视频可查),一个是刚生了三胞胎的家庭(购买记录与婴儿用品同期)。
只剩下一个。
半山别墅区,17号,业主: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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