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潮湿的绳索（2/2）

王猛停下车，示意陈立冬进去。

仓库里空气混浊，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化学品的刺鼻气味。除了王猛，里面还有两个男人，都穿着干活的旧衣服，神色警惕。看到王猛带着陈立冬进来，其中一个矮壮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立冬几眼，目光在他那条不太灵便的腿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就是这些，”王猛指着一堆用麻袋和编织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形状不规则的货物，“搬到外面那辆货车上，码整齐点。”他指了指仓库门外停着的一辆没有牌照的旧货车。

没有解释这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规矩依旧。

陈立冬默默地走到那堆货物前。袋子很沉，入手坚硬，棱角分明，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试图将其抱起。沉重的分量猛地压在他的腰背和伤腿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腰椎和膝盖同时传来，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那个袋子抱离地面，踉跄着朝门外的货车走去。

雨水打湿了袋子的表面，变得有些滑腻。每一步，他都走得异常艰难。伤腿承重时发出酸涩的疼痛，胃部在用力下也开始剧烈抗议，那股灼烧感伴随着隐隐的恶心，不断上涌。冰冷的雨水和身体内部涌出的虚汗混合在一起，浸透了他的内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另外两个男人动作麻利得多，他们沉默地搬运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带着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对弱者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一趟，两趟，三趟……

陈立冬的体力迅速透支。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白雾。手臂和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弯腰，都感觉腰椎像是要断裂开来。胃里的疼痛已经不再是隐痛，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了一阵紧过一阵的、刀绞般的剧痛。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用手死死按住胃部，大口喘息，才能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让他晕厥的恶心和眩晕。

王猛靠在门边，冷眼旁观，没有催促，但也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他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冷漠而实际。

当搬运到第五个袋子时，陈立冬脚下猛地一滑，伤腿一软，整个人连同肩上沉重的袋子一起向前扑倒。袋子重重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也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妈的！小心点！”那个矮壮男人不满地低吼了一声。

陈立冬趴在地上，冰冷的雨水立刻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服。胃部因为这一下剧烈的撞击和震荡，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痛楚，他甚至能感觉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虾米，在泥水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什么也咳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这冰冷的雨里，死在这肮脏的、不知名的货物旁，像一个无声无息的垃圾。

王猛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皱了皱眉：“不行了？”

陈立冬剧烈地喘息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手臂软得没有一点力气。胃里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算了，剩下的我们搬。”王猛对另外两人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蹲下身，看着陈立冬惨白的、布满水珠和冷汗的脸，从雨披口袋里摸出几张湿漉漉的钞票，塞进陈立冬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仍在颤抖的手里。

“这是你的。嘴闭紧。”他重复着那条永恒的规矩。

陈立冬攥着那几张被雨水和泥污弄脏的钞票，它们粘在他的掌心，带着冰冷的温度。他没有感到丝毫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坠入无边黑暗的无力感。

他被人半扶半拖着，弄到了王猛的摩托车后座上。摩托车再次发动，载着他驶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雨还在下，比来时更大了些。陈立冬瘫软在后座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胃里的剧痛持续着，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他闭上眼睛，感觉那根潮湿的、腐朽的命运绳索，已经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正在缓缓收紧。

这一次，他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在这泥泞的漩涡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