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太古回响（2/2）

函谷关着书之后，老子并未立刻化道西去。他骑着青牛，漫游在日渐崩坏的土地上。他看到了各国纷纷变法图强：李悝在魏国尽地力之教，吴起在楚国砥砺甲兵，申不害在韩国讲究术治……每一个国家，都在用更极致的“有为”，试图打破困局，凝聚力量，称霸天下。

起初，这些变法似乎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国力增强，秩序重整。老子甚至曾抱有一丝微弱的期待，或许这一次会不同？

但他很快看到了变法的另一面。李悝的法治在推行中逐渐严苛，刑鼎之上，刻满了冰冷的条文，却少了人情的温度；吴起的强兵政策，打造出了虎狼之师，却也激化了与邻国的矛盾，战火更加频繁；申不害的权术，使得韩国宫廷之内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人人自危……

旧的礼乐束缚被打破了，新的、更高效也更冷酷的束缚被建立起来。百姓并未得到真正的安宁，只是从一种痛苦，换成了另一种痛苦。战争的规模更大，死亡的人数更多，人心的败坏更甚。

他坐在一条即将干涸的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挣扎着流向未知的下游。河边曾经有一个繁荣的村落，因为地处两国交界，在最近的战火中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几个幸存的孩童，眼神麻木地在废墟中翻找着可能果腹的东西。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他喃喃自语，脸上已无悲无喜，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极致的疲惫与苍凉。他明白了，无论初衷如何，任何形式的“有为”之政，只要介入这纷繁的人世，最终都会在复杂的因果与人性博弈中，偏离最初的轨道，衍生出新的、甚至更严重的“恶”。

所有的改革，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混乱的泥潭中打滚，非但无法脱身，反而越陷越深。所有的“药方”，最终都变成了新的“疾病”。

风，卷起河滩上的沙尘，迷蒙了视线。也迷蒙了他对这人世最后的、微弱的期待。

记忆的洪流至此戛然而止。

林煜的意识重新被抛回那混沌莲台之前，周身法则锁链依旧，那冰冷的“文明悖论”似乎更加沉重。

但他此刻的感受，已截然不同。

他明白了。老子的“无为”，并非天生的冷漠，而是源于一次次血淋淋的失望，源于对文明自我毁灭循环的深刻洞察，源于对一切“有为”介入最终导向更大混乱的绝望判断。那试图构筑永恒寂静新宇宙的疯狂，其根源，竟是源自对“存在”本身那无尽痛苦的、一种扭曲的“慈悲”！

他看着莲台上那混沌与空洞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少年李耳眼中对礼崩乐坏的愤怒，看到了中年李耳在故纸堆中发现历史循环时的震惊与无力，看到了晚年老子目睹所有改革均告失败后的心如死灰。

这无尽的绝望，才是孕育这“无为天域”的真正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