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工匠、学者与远方的棋局(2/2)
“然‘佛朗机’诸国亦非善类,其探险公司行事野蛮,于新大陆(指西方新大陆)对待土着称残酷。与之交往,恐引狼入室,且必触怒‘大秦’与‘萨拉森’。”反对者则忧心忡忡。
这一次,李瑾的决策更加迅速。他深知帝国目前无力也无意深度介入西方纷争,但也不能完全放弃利用其矛盾的机会。
“传旨,命鹰栖岛水师及东南市舶司,对‘佛朗机’商船,采取‘不主动、不拒绝、有限监管’之策。允许其在指定港口进行贸易,按章课税,严查违禁品。暂不进行官方接触,但可默许民间商贾与其往来,并留意收集其国情报。”他顿了顿,“尤其是关于其火器、造船技术之信息。”
这是一种低调而务实的接触策略,旨在获取实利与情报,同时避免过早卷入复杂的国际政治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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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战略博弈尘埃未定,格物总院内部却因设立“格物翰林院”的构想,爆发了一场更为公开的冲突。
当李昊在总院会议上正式提出筹建“翰林院”,并初步拟定了一份倾向于理论探索的学者名单后,“实务派”的抵触情绪终于爆发。
以负责军器改良和将作监协作的几位资深博士为首,数十名“实务派”学者和官员联名上书,言辞激烈,认为此举将导致总院资源分配严重不公,脱离“经世致用”的根本宗旨,长此以往,格物之学将沦为“纸上空谈”,于国无益。他们甚至威胁,若强行推行,他们将集体退出总院,另立门户。
压力不仅来自内部,外部也传来了质疑。户部有官员私下议论,认为在此国库紧张、北境吃紧之际,花费大量资源供养一批“不事生产”的“理论家”,实属浪费。
李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理解“实务派”的担忧,也深知帝国当前的实际困难。但若因此放弃对基础理论的探索和支持,无疑是自断长远发展的根基。
他再次求教于母亲。
林薇看着儿子紧锁的眉头,轻声道:“昊儿,你可知,为何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冲突?”
李昊思索道:“理念不同,利益攸关。”
“是,也不全是。”林薇道,“更深层的原因,是格物之学发展太快,其内部已然分化出不同的‘学问范式’和‘评价体系’。‘实务派’的学问,以解决具体问题、提升工艺水平为标准;而‘理论派’的追求,则以逻辑自洽、揭示普遍规律为尺度。两者本可互补,但当资源有限、且缺乏一个更高层面的共识与协调机制时,冲突便不可避免。”
“那该如何是好?”
“不能强压,亦不能放弃。”林薇目光深邃,“或许,可以尝试将‘格物翰林院’的构想,稍作变通。不将它设立为总院之下的一个荣誉机构,而是……将它变成一个‘格物总院最高学术评议会’的一部分。这个评议会,由总院内德高望重的‘实务’与‘理论’顶尖学者共同组成,负责评议重大研究项目、分配核心资源、裁决学术争议,并定期向朝廷汇报。同时,设立专门的‘基础探索基金’,由朝廷和总院共同出资,专款专用,支持那些可能暂时看不到实用价值,但被认为具有长远潜力的理论探索。”
她顿了顿:“最重要的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格物’之广博,足以容纳不同的路径。‘经世致用’是根本,但‘求真问道’亦是其魂。两者相辅相成,方能生生不息。”
李昊豁然开朗。母亲提出的,是一个更具包容性、也更具操作性的方案。它承认分歧,但寻求在更高层面建立共识与平衡。
“儿臣明白了!”他眼中重新燃起光彩,“儿臣这就去与各位博士商议,修订章程!”
帝国的技术航船,在遭遇内部理念碰撞的暗礁时,需要的不再是强行转向,而是建立更精密的导航与平衡系统。而远方的棋局,也随着西方匠人的到来与“佛朗机”商船的若隐若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帝国在应对眼前战火的同时,也必须开始学习,如何在更广阔、更复杂的棋盘上,落下自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