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寒潭血沸(2/2)
一声沉闷的弓弦震动!乌光一闪!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胸口瞬间爆开一团血花!他甚至来不及惨叫,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人!那乌沉沉的短矢,竟穿透了第一人的身体,余势未衰,又狠狠扎进了第二人的肩窝!
灰衣人的身形在发射的瞬间,也如同鬼魅般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外两把劈砍而来的钢刀。但他的动作终究被这瞬间的阻隔所迟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般的迟滞!
杜莺歌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上官燕舞肩头冰冷的衣料!
“得手了!”杜莺歌心中狂喜!只要抓住这女人,立刻远遁,那灰衣人再诡异,也追不上她!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发力扣入皮肉的刹那——
异变再生!
原本深陷昏迷、如同死去一般的上官燕舞,身体猛地一震!并非清醒,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致命威胁的剧烈反应!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燃烧般的赤红!一股狂暴而混乱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意味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伴随着这声嘶吼,她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抻开!一股灼热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地炸开!
杜莺歌首当其冲!她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混乱而灼热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手掌上!那力量充满了毁灭性的排斥感,仿佛触碰到的不是人体,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剧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瞬间涌入!
“什么?!”杜莺歌脸色剧变,惊呼出声!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她五指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痹!更可怕的是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寒剧毒,霸道无比,直冲心脉!她精心凝聚的内力竟被这混乱的力量和剧毒冲击得一阵翻腾!
她抓出的手爪,竟被硬生生弹开!身体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震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灰衣人刚刚格开最后一名黑衣人的攻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股混乱灼热的气浪冲击得身形微滞,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之色!
上官燕舞在发出那声非人的嘶吼后,身体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再次软倒下去,重新陷入昏迷,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却如同神魔附体,硬生生打破了杜莺歌志在必得的一抓!
“混账!”杜莺歌稳住身形,又惊又怒,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五指指尖一片乌黑,一股阴冷的麻痹感正沿着手臂快速向上蔓延!她立刻运功强行压制,心中骇然:这女人体内的毒,竟霸道如斯?连触碰都能反噬?!
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却接连受阻,杜莺歌彻底暴怒,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给我死!”她厉喝一声,不再想着生擒,手中银色软剑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如同毒龙狂舞,带着撕裂一切的狠厉杀意,不再顾忌上官燕舞的死活,狠狠刺向她的心口!既然拿不到活的,尸体也必须带走!
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短弩再次抬起!但距离稍远,杜莺歌这一剑含怒而发,速度快到了极致!
眼看那致命的剑尖就要洞穿上官燕舞毫无防备的胸膛!
千钧一发!
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破风声,如同炮弹般从破碎的门口撞了进来!目标,正是杜莺歌的后背!
是那名断了一条腿、胸口插着半截断刀的护卫队长!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如同疯狂的野兽,合身扑向了杜莺歌!他口中喷着血沫,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杜莺歌的全部心神都锁定了上官燕舞,这背后突如其来的、完全不计生死的扑击,让她措手不及!虽然她瞬间察觉,强行拧身闪避,但那护卫队长庞大的身躯和扑击的势头,还是重重地撞在了她的侧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
杜莺歌被撞得一个趔趄,刺出的软剑顿时失去了准头,擦着上官燕舞的肋下划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刺入了她身下的碎木板中!
护卫队长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声息,脸上却凝固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扭曲笑意。
“废物!!”杜莺歌气得几乎吐血,猛地拔剑,反手就要将这碍事的尸体劈碎!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瞬间!
一直如同旁观者般的灰衣人,动了!
他没有攻击杜莺歌,也没有去救上官燕舞。他的目标,是房间后墙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的窗户!
只见他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掠过房间,在靠近窗户的瞬间,抬脚狠狠踹出!
“轰!”
本就腐朽的木窗连同小半面土墙,被他一脚踹得爆裂开来!烟尘弥漫,露出了外面漆黑的夜空!
紧接着,灰衣人做出了一个让杜莺歌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弯腰,左手抄起地上散落的一块足有半人高的、碎裂的厚实门板!那门板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血污和灰尘。他竟将这沉重的门板当作盾牌,手臂肌肉贲起,低吼一声,用尽全力朝着正暴怒欲狂、拔剑转身的杜莺歌狠狠掷了过去!
沉重的门板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一面巨大的、沾满污秽的死亡墓碑,劈头盖脸地砸向杜莺歌!覆盖范围极大,速度极快!
杜莺歌刚拔剑转身,就看见这庞然大物带着恶风迎面砸来!她本能地挥剑格挡!
“嗤啦!砰!”
锋利的软剑瞬间在门板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木屑纷飞!但门板的重量和冲击力实在太大!杜莺歌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整个人更是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连退数步,气血翻腾!
烟尘碎木弥漫,视线一片模糊!
“拦住他!”杜莺歌又惊又怒,厉声嘶喊!她猜到灰衣人要做什么!
门口的黑衣人试图冲入烟尘。
但灰衣人的动作更快!在掷出巨门板阻挡视线的瞬间,他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被他踹开的墙洞!在经过昏迷的上官燕舞身边时,他毫不停留,只是极其迅捷地俯身,左臂一抄,如同抄起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上官燕舞那轻飘飘的身体夹在了腋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下一刻,他夹着上官燕舞,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墙洞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追!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杜莺歌终于从门板的撞击中稳住身形,挥开弥漫的烟尘,只看到灰衣人消失在夜色中的最后一抹残影,以及地上那滩属于上官燕舞的、刺目的新鲜血迹。她气得浑身发抖,绝美的脸庞扭曲得近乎狰狞,对着门口的黑衣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
药王谷,寒潭小筑。
“哗啦!”梁卉几乎将整个药柜翻了个底朝天。珍贵的药材散落一地,如同垃圾。终于,在柜子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着的、触感粗糙的东西。
她猛地将其抽出,扯开油布。里面是一本极其残破、书页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的古籍。封面早已不知所踪,书页上用古拙的字体写着——《毒经异解》。
梁卉的心脏狂跳起来,双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顾不得地上的狼藉,席地而坐,借着案几上摇曳的油灯光芒,飞快地、近乎贪婪地翻阅起来。书页脆弱,她动作小心翼翼,目光却如同扫描般飞速掠过一行行晦涩难懂的古文。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在飞速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身后床榻上黄天越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压抑的嘶嘶喘息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终于!她的手指猛地停在了一页残破不堪的书页上!
那一页的字迹模糊不清,甚至有大片的虫蛀和污渍,但几个关键的词句,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辰,撞入了她的眼帘:
“…焚心蚀骨…非毒…乃引…逆血冲神,毒蚀紫府…”
“…欲解此厄…必先泄其狂流…导其逆血…归元正途…”
“…以‘碧血藤’之温养生机为引…辅以‘玄冰魄’之极寒镇逆…行‘九转逆脉针’…强行扭转血脉…或可…争一线生机…”
“…然…玄冰魄…至寒奇物…世所罕见…若不得…则…十死…无生…”
梁卉的目光死死钉在“玄冰魄”和“九死无生”这几个字上,呼吸骤然停止!
找到了!虽然语焉不详,但这残页,确实点出了破解“焚心蚀骨印”引发血脉倒冲、毒蚀识海的思路!必须先用外力强行疏导逆流的毒血,将其逼回正轨,再辅以碧血藤的生机滋养,最后用一套极其凶险的针法强行扭转血脉!
然而,这思路的关键,在于“玄冰魄”!一种至寒奇物,用以镇压那狂暴倒冲的毒血!没有它,强行施针,结果就是十死无生!
碧血藤…被欧阳晓晓夺走了!
玄冰魄…世所罕见!药王谷根本没有!
黄天越…还能撑多久?
梁卉猛地回头,看向床榻。黄天越脸上的妖异潮红已完全褪去,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青灰。那些紫黑色的毒纹,如同恶毒的藤蔓,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额头,甚至向着他的头皮蔓延!他的身体不再抽搐,只剩下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颤抖。插在他身上的七根金针,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整个人,如同即将被剧毒彻底吞噬、凝固的雕像。
希望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就被更深的绝望寒冰狠狠浇下。梁卉握着那本残破的古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具毒傀?或者…彻底死去?
她该怎么办?
***
孤绝的山崖之巅。
夜风呼啸,卷动着欧阳晓晓月白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她吹落万丈深渊。她依旧静静地伫立着,如同镶嵌在悬崖边的一尊冰冷玉像。那双映着月华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漠然。
纤细白皙的手指间,那截暗红色的碧血藤,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抛玩着。每一次抛起,落下,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如同凝固的血液在跳舞。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风声中,夹杂着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分辨的声响——那是兵刃碰撞的余韵?还是濒死者的哀鸣?又或者,只是夜枭的啼叫?
片刻后,她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如同神明俯瞰蝼蚁挣扎般的残酷兴味。仿佛她手中的碧血藤,不仅是一件稀世奇药,更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着远方那场血腥戏剧中每一个角色的命运。
“挣扎吧…痛苦吧…”她红唇轻启,低语被风吹散,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淬满了世间最冰冷的毒液,“越是挣扎…这戏…才越好看呢…”
指尖微动,碧血藤再次高高抛起,暗红色的藤体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落下时稳稳落入掌心。她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截象征生机的藤蔓紧紧攥住。
真正的黑暗,正随着她无声的命令,吞噬着客栈的残骸,也步步紧逼着药王谷寒潭边那盏摇曳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