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秃鹫暗影 高人相助(2/2)
阿娜尔此时毒性发作,脸色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桑吉连忙扶住她,向清虚子道长恳切道:“多谢道长美意,我这位朋友中了毒箭,急需救治。”
明心道长,那位背剑的中年道士,上前一步:“让贫道一看。”他仔细检查阿娜尔伤口,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粉敷在伤口上。药粉触及伤口,立刻冒出丝丝黑气,阿娜尔痛苦地呻吟一声,但脸色渐渐好转。
“这是北漠狼毒,幸好救治及时,无性命之忧。”明心道长语气平淡,“但需静养数日,彻底清除余毒。”
清虚子道长颔首道:“既然如此,诸位更应到观中休养。白云观就在前方不远,僻静安全,适合养伤。”
桑吉与影枭、石磐交换眼神,见二人点头,便拱手道:“那就叨扰道长了。”
明慧道长,年轻持弓道士,好奇地打量着巨秃鹫的尸体,突然惊呼:“师父,你看这秃鹫脖颈上的铜环!”
清虚子道长上前查看,只见巨秃鹫脖颈上套着一个精巧的铜环,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道长面色顿时凝重:“这是萨满咒印,看来这些瓦剌武士不简单,竟驯养如此妖禽。”
他起身环视四周,拂尘轻挥:“此地不宜久留,那些武士可能去而复返。我们速回观中再作商议。”
明心道长背起已虚弱无力的阿娜尔,明慧道长拾起药筐递给桑吉。一行人迅速离开林间空地,向深山行去。
途中,清虚子道长告知四人,他们师徒三人在观中修炼,近日发现吕梁山中时有异动,时有蒙古武士踪迹,故常出观巡查。今日见巨秃鹫盘旋,知其非寻常禽鸟,便追踪而来,恰逢其要夺走金佛,明慧便一箭射之。
桑吉简略说明自龙门渡以来的经历,略去金佛具体来历,只说是要前往五台山。清虚子道长听后沉吟片刻,并未深究,只道:“吕梁山自古多异事,近来更是暗流涌动。诸位在观中好生休养,待伤愈后再行不迟。”
行进约半个时辰,前方山势渐缓,一座古朴道观出现在半山腰。观门匾额上书“白云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隐隐有出尘之气。观四周松柏环绕,清幽静谧,与方才林中的杀机四伏判若两个世界。
入得观中,明心道长立即为阿娜尔进一步疗伤解毒,明慧道长安排客房,清虚子道长亲自为影枭和石磐处理伤口。桑吉虽未受伤,但连番运功御敌,也感疲惫不堪。
晚间,清虚子道长设素斋招待四人。斋饭后,道长请桑吉到静室一叙。
静室中烛光摇曳,清虚子道长沏上一壶采自吕梁云雾深处的野茶,茶汤澄碧,香气清幽,袅袅白汽如云龙盘旋上升,为这方寸之地更添几分超然物外之气。
“桑吉师傅,贫道观你修为不凡,很像佛门中有道之人。”清虚子道长缓缓道,目光温和却似能洞彻人心,“今日所见那尊金佛,灵气沛然,隐含智慧慈悲与无畏金刚之力,非同寻常,恐怕并非普通圣物吧?且观你几人御敌之法,刚猛浩大,确是佛门正宗,然步伐转换间,似又暗合我道家禹步八卦之玄理,倒是颇为奇妙。”
桑吉知瞒不过高人法眼,且感念对方救命之恩,便坦诚几分:“道长法眼如炬。不瞒道长,此乃我教中传承圣物,关系重大,不得不秘密护送前往五台山。至于晚辈所学驳杂,”桑吉微微一顿,眼中浮现追忆之色,“实因早年随师修行时,曾有一段奇缘。那时晚辈尚在关外历练,于昆仑山麓,有幸得遇一位道家仙长。”
“哦?”清虚子道长抚须的手微微一顿,显露出兴趣。
“那位仙长须发皆白,却面若童颜,身形飘忽,宛若云中仙鹤。他见晚辈于雪谷中修习拙火定,身旁冰雪消融而心念不动,言称‘有趣’,便驻足与晚辈交谈三日。”桑吉语气中充满敬意,“彼时晚辈才知,仙长道号‘三丰’。”
“张三丰张真人!”清虚子道长闻言,肃然起敬,竟微微直起身,“竟是遇上了他老人家!张真人乃我道门不世出的奇才,融汇百家,开创武当,德配天地,修为深不可测,早已是地仙一流的人物。贫道自入道门便闻其传说,心向往之,惜始终缘悭一面。你能得他点化,真是莫大的仙缘!”
“正是张真人。”桑吉颔首,神色怀念,“那日,真人并未传授任何具体武艺道法,却于言谈间,阐释‘道法自然’、‘无为而为之’的至理,更以水之柔、谷之虚为喻,点拨晚辈关于‘空性’与‘无我’的体悟。他言道:‘佛说般若,道言无为,其理一也,皆求返璞归真,明心见性。万法殊途同归,切莫执于名相。’晚辈受益匪浅,自此以后,对道家经典都略有涉猎,虽不敢言通晓,却深感道佛之理,确有诸多可相互印证之处。方才步伐间不自觉带了些许八卦方位,想来也是受真人潜移默化之影响。”
“善哉!张真人此言,乃至理名言!”清虚子道长抚掌赞叹,眼中闪烁着知音相逢的光彩,“正如《道德经》所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佛家谈空有不二,道家论阴阳互根,皆是对宇宙实相不同侧面的描述。譬如你这金佛,显金刚怒目相,是其‘有’,是其‘阳’;而内在蕴含的慈悲与空性,是其‘无’,是其‘阴’。阴阳和合,有无相生,方能显其妙用。我道家修行,讲求‘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这与佛家止观双运,破妄显真,追求明心见性,何尝不是异曲同工?”
桑吉听得频频点头:“道长所言极是。真人当日亦曾点拨:‘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与佛家‘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旨,一般无二。晚辈浅见,万法一如,皆是对治妄心,显发本具智慧之方便。”
清虚子道长欣慰道:“你能有如此见地,不愧得张真人点拨,亦不负你佛门师承。如今这天下,门户之见甚深,能如你这般破除藩篱,见其根本者,实属凤毛麟角。”道长话锋微转,略带一丝感慨,“便是我道门内部,亦难免此弊。自龙虎山正一教受朝廷敕封,统领天下道教事,武当山因张真人之故,亦备受尊崇,如今由张玄素真人执牛耳,声势显赫,号令群伦。然道教各派,如全真、龙门、茅山、灵宝等,虽同源殊流,却也难免有理念、修法乃至门户之别。”
他轻抿一口茶,续道:“贫道这一脉,传承自终南山隐修一系,崇尚自然,不喜拘束。于那朝廷册封、宫观规制、科仪繁文,实觉有违‘清静无为’之本心。故而选择隐遁于此吕梁深山,结庐而居,唯求‘逍遥游’于天地之间,体悟‘道法自然’之真趣,守我心中之‘静笃’,而非登堂入室,显赫于人前。这白云观虽小,却也得个自在清净。”
桑吉闻言,敬意更甚:“道长高洁,令人钦佩。世间繁华,确易迷人眼目。能守得本心清净,于寂寥中见真章,方是真正修行人的风骨。五台山虽为佛门圣地,何尝没有类似纷扰?我师亦常教诲,山林与庙堂,无非道场,关键在于心地是否清明。”
“正是此理。”清虚子道长含笑,“你等此行前往五台山,若循常路,必过晋中,绕不过武当山势力所及之处。武当山如今规制森严,与朝廷往来密切,你等身怀重宝,若被察觉,福祸难料。武当山门下龙蛇混杂,未必尽皆一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这一席话,推心置腹,不仅阐述了道门现状,更隐含关切与提醒。桑吉深知其意,合十郑重谢道:“多谢道长坦言相告,晚辈必当谨记,途中定当万分小心。”
此番静室论道,虽仅一炷香的时间,却让桑吉与清虚子道长皆有相见恨晚之感。佛道之理在这幽静山观中交融互鉴,超越了教派门户之见,直指修行本真。这不仅是理念的交流,更是两位求道者心灵的共鸣。
清虚子道长见桑吉虽为佛徒,却心胸开阔,博采众长,且得张三丰真人亲炙,更是高看他一眼,将那助他之心变得更为坚定。
二人正交谈间,明心道长敲门而入:“师父,那巨秃鹫身上的铜环已仔细查验,确是萨满咒印无疑。而且...”他面色凝重,“铜环内侧刻有一个特殊符号,似是某种追踪印记。”
清虚子道长眉头紧锁:“看来那些瓦剌武士能追踪至此,非全靠寻常手段。恐怕诸位身上,已被种下追踪印记而不自知。”
清虚子道长起身踱步片刻,忽然道:“施主,若不嫌弃,贫道可助诸位除去身上追踪印记。另外,观中有条秘道可通山后,或可助诸位避开追踪,早日抵达五台山。”
桑吉大喜,躬身致谢:“多谢道长!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清虚子道长扶起他,微笑道:“佛道虽殊途,同向慈悲行。相助即是缘,何必言谢。”
是夜,清虚子道长设坛作法,以道家净天地秘咒为四人除去身上追踪印记。法坛上烛火摇曳,符箓自燃,青烟缭绕中似有无形羁绊被斩断。
次日清晨,阿娜尔毒性已除大半,面色红润许多。清虚子道长亲自带领四人离开。临别时,他赠予桑吉一道符箓,特意叮嘱:“此符蕴含清净破障之力,镇守元魂之法,若在林中遇有山神魔障之时,助使用此符箓可以帮助你们脱险弊害。”同时,赠予阿娜尔解毒灵丹,皆蕴含道家纯和之气
桑吉四人感激不尽,拜别道长师徒,沿着山路继续向北行进,距五台山又近了许多。回首望了一眼隐于苍翠间的白云观,桑吉心中一片澄明。清虚子道长的超然物外,与他自身的佛学修为,在此刻仿佛融汇成一条更为宽阔的修行之路。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山外酝酿。金佛的命运与时代的暗流,正推着他们不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