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佛光魔影 般若证道(1/2)
石磐的陨落,如同巍峨的山岳轰然崩塌,在幸存的三人心头砸出深可见骨的血洞。悲伤是沉默的毒药,蚀骨焚心。那份沉重,甚至压过了逃离敌人围剿后的惊悸与疲惫。
密林深处,三人踉跄奔行,直至力竭。影枭率先停步,靠在一棵虬结的古树上,胸膛剧烈起伏,并非全因体力透支。他仰起头,透过遮天蔽日的树冠缝隙,望向灰白色的、令人窒息的天穹,下颌线绷得极紧,那双惯常冷冽如寒星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暴戾。他与石磐,自幼便在雪域高原的凛冽罡风中,跟随同一位严师磕长头、转经筒、习武修心。岁月流转,冰河解冻又封冻,格桑花开了又谢,两人从懵懂稚童成长为门中翘楚,石磐如山般沉稳坚毅,影枭如风般迅捷隐秘,是互补的磐石与利刃,是历经生死淬炼、可托付后背的袍泽。如今,山崩了,只余满目疮痍与彻骨寒凉。他紧握双刃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掐入掌心,恨不能立刻返身,将那正一教老道斩于刀下,饮其血,啖其肉。
阿娜尔瘫坐在地,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无声地滑过沾满尘土与血渍的脸颊。她脑海中反复闪现着石磐最后那决绝如山、以胸膛迎接金光的背影,那一声震彻山林的“走啊!”,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灵魂之上。“都是为了保护我…保护我们…”无边的愧疚与哀恸几乎将她淹没。她并非武僧,一路行来,多是依靠同伴庇护,石磐的牺牲,让她痛感自身的无力。
桑吉盘膝而坐,双手结印,试图凝神静气,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石磐倒下时那欣慰却又凝固的眼神。佛曰慈悲,戒嗔戒杀,然此刻,他心中亦有无明火起,有金刚怒意。但他深知,石磐以生命换取的这条生路,绝非让他们沉湎于悲伤或复仇。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与悲愤,再次展开那已是血污与尘泥斑驳的羊皮手札。
“我等…不可停留。”桑吉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石磐以性命助我等脱困,非为让我等在此颓唐。五台山…佛光寺已近在咫尺。此乃我等誓愿所系,亦是石磐意志所托。”
他指尖划过手札上最后几近模糊的路线,依据星位、山形与植被特征,艰难地辨认方向。悲伤与连续的恶战耗损了他们的精力,更在某种程度上扰乱了灵台清明,使得在这片原始古林中,他们竟第一次产生了迷失之感。往日清晰可辨的路径变得暧昧难认,熟悉的参照物似乎都隐藏了起来。冥冥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带着恶意的力量,在扭曲他们的感知,延缓他们的脚步。
“跟我走。”影枭猛地甩了甩头,将翻腾的杀意与悲伤强行压下,声音冷硬如铁。他率先起身,发挥其与生俱来的、如同野兽般的直觉与追踪术,结合桑吉对手札的解读,在前引路。他的身影在晦暗的林间更显孤寂,却也更显决绝。石磐不在了,护卫与开路的职责,他必须一肩扛起。
阿娜尔擦干眼泪,挣扎着站起,眼神渐渐变得坚毅。她默默从行囊中取出伤药,递给桑吉和影枭,自己也简单处理了手臂的划伤。悲伤无法磨灭,但可以转化为前行的力量。她不能辜负石磐的牺牲。
三人沉默着,在一种悲壮而凝重的气氛中,继续向着西北方向跋涉。速度虽不及全盛时期,步伐却异常坚定。沿途,他们依靠手札零星的提示、阿娜尔对草药水源的辨识、影枭对危险气息的警觉,避开了几处明显的瘴气区与险地。
如此行了两日,周遭的林木逐渐发生变化。参天的古树不再那般密集压迫,光线变得稍许充足,甚至能偶尔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空气中那股诡异的檀香草药气息也淡去了许多。地势开始起伏,出现更多低矮的灌木与草甸。
“我们…应已走出雁门山核心险地。”桑吉观察着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手札上也标注,至此,最危险的区域已然度过。
然而,失去石磐的阴影依旧笼罩。每当歇息时,沉默便如同磐石压在三人心头。影枭擦拭双刃的次数明显增多,眼神愈发锐利警惕,仿佛一头受伤的孤狼。阿娜尔时常望着篝火发呆,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粗糙的石头,那是石磐之前歇息时随手打磨过的东西。桑吉则更多时间在入定,默诵经文,既为超度亡友,也为平复自身心绪,坚定信念。金佛在他背后,似乎也感受到这份悲怆与凝重,嗡鸣低回,佛光内敛。
这日午后,他们翻过一道长长的山梁。站在梁上,极目远眺,西北方向,天地豁然开朗。只见远山如黛,层峦叠嶂,在一片缥缈的云气之中,数座山峰的轮廓显得格外清奇秀拔,隐隐有一种祥和、庄严、灵秀之气弥漫于天地之间。虽相隔仍远,却已能感受到那股不同于雁门山险峻肃杀的氛围。
“五台山…”桑吉喃喃道,眼中终于泛起一丝真切的光彩,那是希望与虔诚交织的光芒。历经千辛万苦,牺牲了挚友,他们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佛光寺就在东台脚下,望海峰旁。”桑吉依据手札推断,“照此速度,再有一日至两日,便可抵达。”
目标在望,三人精神皆是一振,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下山的路似乎也变得顺畅起来。然而,越是接近圣地,三人心中那份潜藏的不安却并未消散,反而隐隐加剧。正一教与锦衣卫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前方或许尚有未知的凶险。
这种预感,在他们踏入一片位于五台山外围、看似平静的茂密枫林时,达到了顶峰。
时值深秋,枫叶如火,绚烂如霞。林间小径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更显幽静。然而,一踏入这片枫林,三人几乎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并非气温降低,而是一种深入神魂的、阴冷邪异的窥伺感。
林间过于安静了。连风声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吞噬吸纳。
“小心!”影枭低喝一声,身形瞬间模糊,挡在桑吉与阿娜尔身前,双刃已悄然出鞘半寸,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如火如荼的枫林。
桑吉眉头紧锁,怀中的金佛开始发出比之前面对正一教阵法时更加急促、更加低沉的嗡鸣,甚至微微发烫,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却极端对立的强大存在。他尝试运转佛力安抚,效果甚微。
阿娜尔亦感到一阵心悸,她敏锐的感知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混杂在枫叶的清香中,令人作呕。
突然,前方的景物开始扭曲波动,如同水面倒影被投入巨石。绚烂的枫红色彩开始变得粘稠、暗沉,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令人绝望的黑暗。不仅仅是视觉,听觉、嗅觉、乃至方向感,都在被迅速剥夺吞噬。
“阵法!”桑吉凛然道,立刻口诵静心咒文,周身泛起淡薄佛光,试图抵御这股侵蚀之力。
但此次的阵法,与正一教借助自然、调和地气的玄门大阵截然不同。它更纯粹、更直接、更霸道,充满了原始的、蛮荒的、黑暗的宗教力量,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妄念。
黑暗如同浓墨般彻底浸染了世界。三人仿佛被抛入了绝对的虚无之中,上下左右皆无依凭。唯有桑吉身上散发的微弱佛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勉强照亮周身尺许之地,映出影枭紧绷的侧脸和阿娜尔苍白的容颜。
“嗡…嘛…呢…叭…咪…吽…”
低沉、洪亮、却充满诡异魅惑力量的梵唱,如同从四面八方、从九幽地底、从人心深处同时响起。这梵唱与桑吉所诵的六字大明咒音节相似,韵味却截然相反,充满了蛊惑、贪婪、忿怒与毁灭的意味。
黑暗中,无数扭曲、狰狞、恐怖的魔神幻象开始凝聚浮现。有三头六臂、口吐烈焰的愤怒尊;有身披人骨璎珞、足踏尸骸的恐怖明王;有形容枯槁、引颈长啸的饿鬼修罗…这些幻象并非静止,它们咆哮着、嘶吼着,挥舞着种种骇人法器,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邪恶威压,如同潮水般向着三人汹涌扑来!
影枭厉啸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迎了上去。双刃舞动如轮,刃光过处,那些扑近的魔神幻象竟被纷纷斩碎撕裂,发出凄厉的惨嚎,重新化为黑气消散。
“物理攻击有效?!”影枭心中一凛,但旋即发现,那些被斩碎的幻象很快又在后方重新凝聚,仿佛无穷无尽。而且,每一次刀锋与幻象接触,都有一股冰冷刺骨、怨毒无比的邪异力量顺着刀刃试图侵蚀他的手臂,直冲心神。他不得不耗费额外内力驱散这股寒意,动作渐渐感到凝滞。
桑吉见状,立刻将更多佛力注入金佛,低喝道:“唵!阿谟伽!尾卢左曩!摩贺母捺罗!摩尼!钵纳摩!入嚩攞!钵罗韈哆野!吽!”
《金刚怒目密法真诀》全力运转,怀中金佛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佛光,如同在这无边黑暗领域中升起一轮小小的太阳!佛光普照,温暖、浩然、刚猛,充满了破邪显正的无上威严。
金光所照之处,那些汹涌扑来的魔神幻象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凄厉的嚎叫更加尖锐,却无法再靠近佛光核心区域。
然而,黑暗领域并未被破开。那诡异的梵唱声变得更加宏大,更加具有穿透力,仿佛有无数僧侣在共同吟唱这邪异的咒文。消散的黑气重新汇聚,幻化出的魔神形象愈发清晰、强大,甚至开始带着一种实质般的威压。佛光与黑暗领域交界处,发出“滋啦滋啦”的剧烈摩擦声响,金光竟被缓缓压制回缩!
“此非中土阵法!这是密教的阵法!”桑吉额头沁出细密汗珠,维持佛光已极为吃力。他感受到对方的法力性质,竟与金佛之力有几分同源之处,却走向了极端邪恶的反面。如同水与油,虽同源,却难以相融,此刻正在进行最纯粹、最本质的对抗与消耗。
“桀桀桀桀…”
一阵沙哑、干涩,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笑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浮现。
来人身材高瘦,披着一件绣有诡异暗红色曼荼罗图案的黑色袈裟,肤色黝黑,深目高鼻,眼眶深陷,瞳孔是一种罕见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他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由一百零八颗人顶骨念珠串成的项链,手中持一柄人胫骨制成的号筒,另一只手摇动着转经轮,轮上却非六字真言,而是刻满了扭曲的、代表黑暗与毁灭的密教符号。
“吾乃‘黑日法王’座下,巡境使者,库吉。”妖僧开口,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刺耳难听,“奉法王之命,恭迎我密教至宝‘大威德金刚忿怒尊’法身归位。尔等中土伪佛信徒,不配持有此等圣物,竟以其慈悲之光,玷污忿怒尊之无上威能!可笑!可笑!”
原来,这妖僧竟是将金佛误认或者说强行认定为密宗大威德金刚的法身像,欲要抢夺。
“胡言乱语!”桑吉怒斥,“此乃阎魔德迦金佛,内含无上慈悲智慧,岂是尔等邪魔歪道所能觊觎!速速撤去妖法,免遭天谴!”
“慈悲?智慧?”库吉妖僧发出嘲讽的怪笑,“迂腐!幼稚!佛有寂静尊,亦有忿怒尊!示现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以无畏怖畏降服外道,以熊熊怒火焚尽无明,方是至高无上的慈悲!尔等只知吃斋念佛,空谈慈悲,岂知我密宗无上瑜伽、即身成佛之大神通、大威力!今日,便让尔等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大黑天’护法神威!”
言罢,库吉猛地将手中人胫骨号筒放在嘴边,鼓动腮帮,奋力一吹!
“呜——呜呜——”
一种苍凉、悲厉、足以勾魂摄魄的号角声响起,穿透佛光,直抵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与此同时,他疯狂摇动转经轮,口中用古梵语急速吟唱起冗长而邪异的密咒。
整个黑暗领域随之剧烈震荡!所有的魔神幻象如同受到指令,齐齐发出震天咆哮,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向着中央汇聚、融合!
无尽的黑暗物质与邪异能量在桑吉三人前方疯狂凝聚,最终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魔神虚影!
这尊魔神,三面六臂,正面忿怒相,獠牙外露,目如铜铃;左面猪首,象征愚痴;右面龙首,象征嗔恨。六臂分持骷髅碗、金刚杵、骷髅杖、钺刀、人皮鼓、索命绳。周身缠绕着漆黑如墨的火焰,那是焚尽一切善根功德的业火!其威压之恐怖,远超之前所有幻象总和,仿佛真正从九幽之下召唤而来的毁灭化身——大黑天玛哈嘎拉的忿怒法身!
“摩诃!嘎啦!呀!吽呸!”
库吉妖僧厉声念出咒语真言。
那巨大的大黑天魔神虚影,缓缓抬起了其中一只持有金刚杵的手臂,那金刚杵亦是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缠绕着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虚影,带着粉碎虚空、破灭万法的恐怖力量,对准桑吉三人,以及他们赖以存身的金色佛光,悍然砸落!
影枭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一击蕴含的力量,绝非他的武力所能抵挡甚至干扰分毫!阿娜尔更是感到神魂欲裂,几乎要窒息昏厥。
桑吉咬紧牙关,将全身佛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金佛之中!金佛光芒再次暴涨,化作一道厚实的金色光罩,将三人护在其中。光罩之上,隐隐有一尊宝相庄严、却又带有一丝忿怒相的佛陀虚影浮现,结触地印,试图抵挡。
轰——!!!
黑暗金刚杵狠狠砸在金色光罩之上!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爆发!并非是声音的碰撞,更像是两种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法则与信念的剧烈对撞!
金色光罩剧烈摇晃,明灭不定,其上佛陀虚影一阵模糊。桑吉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金黄,身形摇摇欲坠。怀中的金佛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不堪重负。
黑暗金刚杵亦被反震之力弹开,但其上缠绕的怨魂黑气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消磨着佛光。大黑天魔神虚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再次举起手臂。
“没用的!”库吉妖僧在远处怪笑,“尔等佛法,早已失了真谛,变得绵软无力!焉能与我无上密法抗衡?此金佛乃忿怒尊化身,合该以密宗无上忿怒真言驱动,方能发挥其真正威力!在你等手中,明珠蒙尘矣!乖乖交出,或可留尔等全尸!”
影枭目眦欲裂,想要冲出去搏杀那妖僧本体,却被那大黑天魔神的恐怖威压死死锁定,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桑吉苦苦支撑,佛光范围被越压越小。
桑吉心中亦升起一股无力与迷茫。对方所言,虽是歪理邪说,却点出了一个事实:这金佛之力,与这妖僧的黑暗密法,在力量层次上竟真的有种诡异的同源性!都是以强大的精神信念引动超凡力量,都涉及“忿怒相”以震慑外道。只是金佛走的是以慈悲为根基、忿怒为手段的护法之路,而对方则完全堕入了以忿怒、恐怖、毁灭为目的的邪道。正因同源,所以他的佛光无法像净化普通邪气那样轻易净化对方,反而陷入了最凶险、最直接的信念与力量的对耗!继续下去,必败无疑!
就在这万分危急、佛光即将溃散,桑吉心神摇曳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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