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灵狐引路 圣境证心(1/2)
三人沉默地前行,步伐因方才的心力交瘁与佛魔对决而略显沉重。桑吉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澄澈明亮,仿佛经过那番般若智慧的洗礼,灵魂中的尘埃被尽数拂去,映照出更为通透的光明。影枭依旧警惕地巡视四周,双刃虽已归鞘,但整个人却像一张绷紧的弓,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他雷霆般的反击。阿娜尔紧紧跟随着桑吉,目光不时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庆幸。石磐牺牲带来的悲恸虽未消散,却已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定的前行力量。
他们沿着山势向下,约莫行了几日,脚下的路径渐渐平缓,周遭的林木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参天的古松、苍劲的柏树取代了之前阴郁的杂木,树冠亭亭如盖,枝干虬结盘错,透着一种历经风霜的古朴与庄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木叶清香与泥土芬芳。
终于,当他们攀上一道缓坡,拨开最后一道遮挡视线的藤蔓与枝叶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宏大壮阔得令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仿佛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一道无形的、却无比清晰的界限似乎横亘于此。身后雁门山脉的险峻、奇诡、阴郁、肃杀骤然被隔绝在外,如同褪色的背景。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根本无法用寻常言语去形容的天地圣境。
天,是高远得令人心颤的蔚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云,仿佛一块无瑕的琉璃穹顶,倒扣在无尽的山峦之上。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却并不炙热,而是带着一种温暖、明亮、充满生机的力量,将万物笼罩在一片神圣的光辉之中。
地,是连绵起伏、浩瀚无边的峰峦之海。无数山岳如同大地的脊梁,巍然耸立,又似一朵于天地初开时便已绽放的巨型青莲,花瓣层层叠叠,拱卫着中央几座尤为雄伟挺拔的主峰。那些山峰的轮廓并非尖锐嶙峋,而是圆润雄浑,充满了沉稳、博大、包容的力量感。山体之上,覆盖着浓密苍翠的植被,时值深秋,墨绿的松柏、金黄的桦杨、绯红的枫槭、以及诸多叫不出名字的灌木野草,交织出一幅绚烂无比、色彩磅礴的巨幅织锦,从脚下一直铺陈到视线的尽头,在阳光下闪烁着生命最辉煌的色彩。
山间,有乳白色的云雾缭绕。它们绝非雁门山中那等湿冷污浊的瘴气,而是轻盈、洁白、充满灵性的烟岚仙霭。它们时而如薄纱漫卷,柔情地缠绕在山腰,为雄浑的山体系上一条飘逸的玉带;时而如瀑流倾泻,无声地填满深邃的幽谷,化作一片波涛起伏的云海;时而又被高空的天风撕扯成缕缕丝带,悠然飘向湛蓝的天穹,渐渐淡去形迹。阳光热情地穿透云隙,形成一道道清晰可见、纯粹由光凝聚而成的巨大光柱,如同连接天与地的神圣阶梯,又似诸佛菩萨垂怜世间而投下的目光,庄严、圣洁、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顶礼膜拜。
空气清冷,却纯净得难以置信。深深吸入一口,那股冰凉甘冽的气息瞬间沁入肺腑,仿佛能涤荡尽身体里积存的所有浊气、疲惫、以及过往厮杀留下的血腥与戾气,只留下通体的舒泰与清明。这空气中蕴含着松柏的冷香、苔藓的湿润、野花的淡雅、岩壁的矿物气息,以及一种更加宏大、更加精微、难以言喻却切实可感的能量,那是一种宁静、博大、温暖而威严的磁场,包容滋养着万物,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意志。行走其间,身心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宁、舒展、敬畏,甚至有一种游子终于归家般的感动与悸动。
这里的声响也构成了和谐的天籁。风掠过松林,掀起阵阵松涛,低沉而雄浑,如同无数高僧在低声诵经;清澈的山溪在谷涧跳跃奔流,淙淙作响,似妙龄天女拨动琵琶;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清脆地鸣叫,彼此应和,活泼而充满生机。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浑然天成,谱成一曲远离尘嚣、祥和静谧、却又充满生命力量的天然梵呗,抚慰着旅人疲惫的灵魂。
“这里…”阿娜尔忍不住轻声感叹,声音因震撼而微微发颤,她美丽的眼眸瞪得很大,里面倒映着这片不可思议的天地,充满了迷醉与难以置信,“我们…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像是…佛经里描绘的净土…”
影枭紧绷如铁的神色也控制不住地略微放松下来,他虽不修佛法,但对天地气机、环境危险的感应却如同野兽般敏锐。此地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舒适与安全,如同在冰天雪地中跋涉许久的孤狼,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干燥、没有任何威胁的巢穴。他缓缓松开了下意识紧握刀柄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股清凉能量洗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而反应最为强烈的,是桑吉。
几乎在踏足这片圣境的第一时间,他背后所珍藏的那尊阎魔德迦金佛,便骤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动!
它开始持续发出一种低沉、浑厚、却充满难以言喻的欢欣与共鸣的嗡鸣声。这声音不同于对敌时的急促尖锐、警醒逼人,也不同于平日里的沉静内敛、宝光暗蕴。那嗡鸣声更像是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望见故乡炊烟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激动、喜悦、委屈与安心的低泣;又像是一件有灵性的法器,骤然回归到与自身本源力量高度契合的圣域,与整个天地间那宏大磅礴的慈悲磁场产生了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的深切共鸣。
金佛本身也变得温热起来,并非灼烫,而是一种温润如玉、持续不断的暖意。它通体散发出柔和而稳定、却不刺目的金色光晕。这光晕并不试图照耀多远,只是温柔地笼罩着桑吉的胸前,仿佛与周围无处不在的圣境气息亲密地打着招呼,彼此呼应,和谐共振。桑吉甚至能通过手掌清晰地感受到金佛内部传来的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充满生命律动般的震颤。
桑吉能够感受到那嗡鸣震颤、散发温暖光晕的圣物,声音因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而显得有些沙哑。他自身的灵觉也在这片天地间无限放大,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与呼唤感越来越强烈,仿佛冥冥之中早已与此地结下了无比深厚的法缘,只是尘世迷障覆盖,一时难以清晰忆起具体细节。他喃喃道:“此地气场宏大宽博,纯净祥和,蕴含无上慈悲智慧之力…与我们一路所经之处截然不同…难道…难道我们真的…”
虽然还不能完全最终确定,但三人心中都已如同明镜般,映照出那个共同的、期盼已久的答案。历经千辛万苦,跋涉千山万水,牺牲了挚爱的同伴,他们或许终于…终于抵达了那片传说中、梦寐以求的终极目的地——文殊师利菩萨的应化道场!
希望如同炽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与悲伤,让他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在三人沉浸在这圣境难以言喻的气象中,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试图辨认更具体的方向时,前方路旁一丛挂满红色浆果的灌木忽然一阵轻微的、不自然的晃动。
一道极其优雅敏捷的银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轻巧地跃上不远处一块覆盖着青色苔藓的巨石,停了下来,正好奇地歪着头,打量着这三名不速之客。
那是一只狐狸。体型比寻常狐狸更显修长矫健,通体毛发浓密光亮,在明亮清澈的阳光下,闪烁着如同月华般纯净、柔和、璀璨的银光,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色,仿佛是用最上等的银丝精心织就。它的眼睛是极为罕见的、清澈透亮的琥珀色,不仅充满了野性的灵动机敏,更透着一股远超寻常野兽的、近乎通晓人意的智慧光芒,甚至带着几分人性化的、冷静的审视意味。
它似乎丝毫也不惧怕人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了桑吉怀中那仍在持续嗡鸣、散发温和光晕的金佛之上,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近似于“确认”的神情。
“哇…”阿娜尔情不自禁地轻呼一声,瞬间就被这美丽非凡、灵气逼人的生灵彻底吸引住了,“好…好漂亮的银狐!它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影枭的瞳孔微微收缩,本能地再次警惕起来,手指几乎瞬间就搭上了腰间的刀柄。多年的险境求生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荒山野岭,尤其是这等充满灵异气息的圣境,出现任何超出常理的事物都必须万分小心。这银狐出现的时机、地点、以及它那过分人性化的眼神,都透着一种非同寻常的诡异。
那银狐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影枭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戒备与杀气,但它并未像普通野兽那样受惊逃窜,反而像是彻底完成了某种“确认”的程序,优雅地甩了甩那条蓬松美丽的银色尾巴,轻盈地跳下青石,转身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和灌木完全掩盖的、极其隐秘的小径,不紧不慢地向山林更深处走去。它走了几步,便会自然地回过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望一望三人,眼神平静,却仿佛在无声地示意他们跟上。
“它…它好像…”阿娜尔惊讶地掩住了嘴,她天生对自然万物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力与敏锐感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只神秘出现的银狐身上,没有丝毫的恶意与危险,反而流露出一种温和的、善意的、明确的指引意味,“它好像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桑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银狐的身影,怀中金佛的共鸣嗡鸣似乎也更加清晰、更加欢快了,仿佛在与那银狐相互应和。一种强烈无比的、源自内心深处直觉的念头涌上心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跟着它。我相信它没有恶意。”
影枭皱了皱眉,理性告诉他这很冒险,但环顾四周这祥和博大的气场,感受着那银狐身上奇异的灵性,再看看桑吉笃定而虔诚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疑虑,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护在两人身侧,沉声道:“小心脚下,跟紧我。”说罢,率先跟上了那只仿佛通晓佛性、通灵般的银狐。
银狐引领的道路十分蹊跷古怪,绝非寻常香客或樵夫行走的山道,而是在密林深处、溪流之畔、巨大岩壁的缝隙之间穿梭迂回。路径极其幽深隐秘,很多地方甚至不能称之为路,只是野兽踩出的足迹或天然形成的缝隙,若非有“人”特意指引,绝难发现且顺利通过。它步履轻盈优雅,身影在林木间斑驳陆离的光影中时隐时现,如同一个跳跃的银色光点,却总能在三人即将失去其踪迹、感到困惑之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前方某个显眼的位置,静静地等待他们跟上。
如此这般,在这灵狐的引导下,三人在这片雄伟瑰丽的圣境山峦中行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沿途景致变幻,越走越是幽静,空气中的灵秀之气也愈发浓郁。耳边渐渐传来淙淙水声,越来越清晰响亮。
终于,银狐引着他们穿过最后一片遮天蔽日的古老杉树林,眼前骤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隐蔽而幽静的山坳仙境。
一泓清澈的山泉从覆盖着绿色苔藓的岩壁缝隙中汩汩涌出,水质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泉水汇聚成一方不大却极深的碧潭,潭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下色彩斑斓的卵石和缓缓摇曳的水草。整个水潭如同一块巨大的、完美无瑕的翡翠,倒映着蓝天白云、四周苍翠的山壁以及如火如荼的秋叶,美得令人窒息。泉边草木格外丰茂青翠,灵气氤氲,仿佛汇聚了整片山峦的精华。
而最引人注目、令三人瞬间将目光聚焦过去的,是碧潭边矗立着的一块天然巨石石碑。那石碑近乎一人高,形制古朴,似乎未经太多人工雕琢,保留了自然的形态,但朝向他们的那一面却被特意打磨得较为平整光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与一些简单的图案。岁月的风雨在其上留下了深深的斑驳痕迹,许多地方苔藓侵蚀,但大部分字迹仍清晰可辨,透着一股沧桑而神圣的气息。那文字并非汉文,也非藏文,而是用一种造型古拙、笔画繁复、充满异域风情的奇特文字书写而成。
那只神秘的银狐将三人引至此处,便完成了使命一般,轻盈地跃上泉边另一块被泉水冲刷得光滑如镜的圆石上,优雅地蹲坐下来,安静地看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平静而深邃的光,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护者。
阿娜尔立刻被那古老而奇特的石碑吸引了全部心神,她快步上前,也顾不上潭水打湿鞋袜,仔细地辨认着那些文字。“这些文字…好奇特…我好像…我好像在一些极其古老的西域梵文贝叶经的插页或者注释里见过类似的…但又有些不同…更加古老和…神圣…”
桑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期待,缓步上前。当他看清那文字的独特样式与结构时,心中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这…这是源自吐蕃时期、由元代帝师、大宝法王八思巴依据藏文字母创制的八思巴文!这种文字曾作为元朝的国书文字之一,多用于圣旨、碑刻、官方文书,尤其与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在元代的传播密切相关。他早年随恩师多吉坚赞在宫中精修时,师父不仅传授他佛法武功,更要求他广学多闻,曾特意指点过他各种与佛教历史、教义传播相关的文字与符号,其中就包括这种颇具特色的八思巴文!
他凝神静气,目光如同扫描一般,缓缓掠过碑上的文字。阳光正好照射在碑面上,让那些古老的字符显得格外清晰。他逐字逐句,努力回忆着师父当年的教导,结合上下文的语境,缓声解读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因内心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三人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
“曩谟,就是顶礼的意思!娑跋嚩,就是一切善逝!於大汉国疆域,震旦之地,清凉圣境五顶山,有圣迹显化,兹以铭石,昭示来者。”
“昔大唐高宗皇帝仪凤元年,丙子岁,有北天竺迦毗罗卫国僧侣,名佛陀波利,梵行高远,戒律精严,悲心深重。闻文殊师利大士之道场,在此清凉山五峰之中,放光动地,教化众生,乃心生无限渴仰,发大誓愿,不顾其身命,跋涉流沙雪岭,越葱岭,度险隘,远来瞻礼圣迹…”
“…波利尊者匍匐至台怀之地,悲泣礼谒,至诚恳祷,渴求一见菩萨真容,得闻无上甚深妙法,以期圆满菩提,普利群生。如是经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忽一日,於此泉畔,见一老翁从山中出,作婆罗门形,鬓发皆白,而颜容若童,目光如电,仪容殊特,非同凡人。翁竟操纯正梵语,问波利曰:‘师从何来?所求者又何事?’波利恭敬答曰:‘弟子从北天竺来,闻文殊大士隐迹此山,演说法要,故特来顶礼,乞大圣慈悲,示我迷途,得见真容。’翁复问:‘师既从佛法源流之地而来,可曾携何了义经典,贡献于此土众生?’波利对曰:‘弟子一心渴仰圣容,唯仗至诚,未暇持经而来。’翁乃正色言曰:‘此土众生,多造诸罪,出家之辈,亦多犯戒律。生死轮回,无有出期。唯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乃诸佛之秘藏,具无上威力,能灭众生一切恶业重罪,能净除生死一切苦恼,能破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门,能开诸佛净土安乐之境。师可返回西竺,取此经来,流传汉土,广利群生,救度有情。如是,即是遍奉十方诸佛众圣,广报佛祖深恩,亦得遂汝愿,亲见文殊矣。’…”
“…波利闻此语,悲喜交集,感激涕零,知遇圣缘,至心礼敬。及抬头,那老翁已化一道耀目祥云,冉冉升空,倏忽不见。波利方知乃大智文殊师利菩萨慈悲化身,亲临指点!遂对空礼拜,发大誓愿,即便粉身碎骨,亦定要重返天竺,取回真经!”
“…后,波利尊者果然不顾年迈体衰,再次踏上万里征途,历尽艰险,重返天竺,访得《佛顶尊胜陀罗尼经》梵本。后复至长安,倾力翻译,普施流通。此经遂广传东土,救度无量众生,功德巍巍,不可思议…此泉畔,相传即乃波利尊者当年遇大士化身之圣处,泉有灵异,饮之可祛病消灾,洗之可净除业障。后世信徒,感念菩萨显化之恩及尊者取经之德,特刻石以记,愿一切见闻者,皆生清净信心,发无上菩提心,勤修善法,早证菩提。”
碑文的末尾,还刻有几段《佛顶尊胜陀罗尼》的咒语精华以及祈愿文。
桑吉一字一句地读着,他的声音起初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磕绊,但随着解读的深入,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洪亮,每一个字都如同黄钟大吕,沉重而清晰地敲击在三人的心头,也回荡在这幽静的山谷之中。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极度震撼与狂喜的光芒!
佛陀波利!文殊化身!《佛顶尊胜陀罗尼经》!
这碑文上所记载的一切,与他记忆中恩师多吉坚赞曾经对他讲述过的中土佛教圣迹、关于文殊菩萨在五台山屡屡显圣、尤其是点化天竺高僧取经的古老故事,竟然严丝合缝,细节完备!师父那低沉沙哑、却充满无限虔诚与敬畏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就在他耳边再次响起:“桑吉我徒,你需知,在那震旦国的清凉圣境,文殊大士的智慧如日轮常照…”
紧接着,另一段几乎被尘封的记忆,如同被钥匙打开的宝箱,猛地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敦煌!千佛崖!那昏暗燥热、弥漫着千年尘土气息的洞窟中!壁画剥落,色彩黯淡。李鬼让他亲自修复破损严重的《文殊菩萨经变图》。图中描绘的文殊菩萨骑青狮,于众罗汉、菩萨、天王、龙女的环绕下,讲经说法,智慧之光遍照寰宇的场景吗?而在壁画的角落一隅,描绘着一位胡僧模样的行者,在山中遇见一位老者…当时他只顾着如何将颜色调兑得接近原色,如何将线条勾勒得流畅,只将此当作一份换取口粮的寻常活计,未曾深思其背后的深意与传奇。如今,在这五台圣境,在这泉边碑前,两段记忆,师父的讲述与敦煌的经历,骤然重叠、印证,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一切竟似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每一步坎坷,每一次遭遇,甚至每一次看似无心的经历,都仿佛是通向此刻的必然阶梯!
“五台山…这里真的是五台山!文殊菩萨的应化道场!我们…我们终于到了!”桑吉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感慨与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而剧烈地颤抖着,他环顾四周雄伟祥和、灵气充沛的山峦,感受着怀中金佛那无比欢欣强烈的共鸣,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阿娜尔和影枭也彻底明白了。他们追寻已久的圣地,那付出了鲜血与生命代价所要抵达的终点,竟然以这样一种充满灵异、奇迹般的指引方式,悄然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望着那清澈见底、仿佛蕴含着无尽慈悲故事的圣泉,触摸着那冰凉坚硬、刻满了千年传奇与愿力的古老石碑,想象着千年前那位来自佛陀故乡的高僧,在此地如何至诚感格,得见菩萨化身,从而发下宏愿,扭转一生方向的奇迹…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感、历史沧桑感以及自身渺小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激动、狂喜、释然…种种情绪如火山般喷发过后,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随之浮上心头,如同冷水浇头,让他们迅速冷静下来。
五台山范围如此广大,方圆数百里,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寺院精舍散布其间。那传说中的灵鹫峰悬空寺究竟在何处?这碑刻和圣泉虽然无比珍贵,证明了他们身处圣境区域,却并未指明前往佛光寺乃至灵鹫峰的具体路径。
“那银狐…引我们来此,必有深意。或许这就是文殊菩萨给我们的第一个启示?”阿娜尔率先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目光再次投向那块光滑的圆石,希望能再次看到那只充满灵性的美丽生物。然而,不知何时,那只神秘的银狐已然消失无踪,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只余下山泉依旧淙淙流淌,空谷幽寂,唯余清风鸟鸣。
它来得突然,去得更是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指引和一团更深的迷雾。
三人在这蕴含着无上法缘的碑刻泉边久久徘徊,用手掌反复触摸着那冰凉的、刻满了历史、信仰与传奇的石碑,感受着那份跨越千年时空却依旧磅礴有力的慈悲愿力与智慧点化。他们此刻的心境,竟与碑文中记载的千年之前的佛陀波利有了奇妙的共鸣,同样身处圣境,同样渴望能得到一丝启示,一点指引,以完成他们护送金佛、或许关乎天下苍生的终极使命。桑吉甚至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置于额前,至诚祈祷,期盼大智文殊师利菩萨能再次显圣点化,为他们指明前往佛光寺乃至灵鹫峰悬空寺的道路。
夕阳如同一位伟大的画家,将其最绚烂的油彩尽情挥洒。天空被染成一片瑰丽的锦缎,金黄、橙红、玫紫、靛蓝…无数种色彩和谐地交融渐变。万丈霞光铺洒在层峦叠嶂的山峰之上,给这片本就神圣的境地增添了几分朦胧、辉煌而神秘的光辉。暮色如同温柔的薄纱,缓缓从山谷间升起,带来了沁人的凉意。
连续的经历,石磐牺牲的悲恸、与妖僧的生死搏杀、般若证道的顿悟、寻找圣地的焦灼、以及此刻得偿所愿的巨大激动与随之而来的新困惑,早已让他们的心力体力消耗殆尽。此刻,在这祥和安宁、充满了慈悲能量的圣境泉边,紧绷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神经终于得以彻底放松。
三人靠着古老的法碑和光滑的泉边岩石坐下,默默取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分食。食物粗糙,就着清甜的泉水咽下,却仿佛比任何珍馐美味都更能抚慰肠胃与心灵。
五台山的夜色,随之缓缓降临,美得令人窒息,仿佛能洗涤灵魂所有的尘埃。
天幕是那种极其深邃、纯净的墨蓝色,如同最光滑的天鹅绒。星辰格外明亮、硕大,仿佛无数颗璀璨的钻石被精心镶嵌其上,又似诸佛菩萨慈悲注视世间的眼睛,低垂得似乎触手可及。一弯纤细皎洁的新月如钩,悄然悬于天际,清辉如水,温柔地洒落下来,山峦、森林、圣泉、石碑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柔和、神秘而圣洁。远处,不知源自哪座深藏山间的古刹,传来了几声悠远、沉浑、穿透力极强的钟声。那钟声穿透寂静清冷的夜空,一波波传来,余韵悠长,仿佛能敲开人的心扉,更添无穷禅意与空灵意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檀香气息,吸入肺中,令人心旷神怡,杂念顿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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