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溪踪狐影 月明杀机（2/2）
惊魂稍定，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他们才终于有暇注意到崖顶的景色。这里地势已然颇高，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令人惊喜的是，不远处的山坳里，竟然隐藏着一泓清澈见底、平滑如镜的池水。池水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纯净的光芒，完美地倒映着湛蓝的天空、舒卷的白云和周围苍翠的山峦轮廓。池边芳草萋萋，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色彩淡雅的野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这片宁静祥和的景象，与刚才那命悬一线、生死俄顷的极度惊险，形成了近乎荒谬的鲜明对比，宁静美好得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月明池…”桑吉望着那池水，喃喃自语，想起在某些模糊的古卷残篇或是地方志怪谈中，似乎提到过五台山某些极幽静、灵气汇聚之处，存在能吸收日月精华的灵池，每逢月夜，池水清澈如镜，能完美映照月轮，清辉交映，故名月明池。
更让他们感到天无绝人之路的是，在池水一侧，靠近一面巨大山壁的隐蔽角落，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入口极其狭窄、被茂密藤蔓和浓密灌木几乎完全遮盖住的天然岩洞。若不是影枭凭借着杀手特有的、对环境和隐藏处的极致敏感，仔细搜索，根本无从发现这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帘幕，里面是一个不大但足够几人容身的天然岩洞。洞内空气干燥，带着淡淡的尘土气息，地面平坦，有明显的人工修凿过的痕迹，一侧石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难辨的梵文刻痕和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颜色深沉的烟熏火燎痕迹。这显然是一处古代苦行僧或隐逸修行者遗弃的静修洞窟，虽然极其简陋，空空如也，但对他们这三个疲惫不堪、急需休整的逃亡者而言，已是上天恩赐的、来之不易的避难所。
“就在这里歇息片刻，必须处理一下伤口，恢复些体力。”桑吉观察完洞内情况后，做出了决定。连续的亡命奔逃和刚才那场耗尽心神体力的绝壁攀爬，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已逼近崩溃的边缘，尤其是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意外带来的精神冲击，更需要时间来平复和缓冲。
洞内空间不大，但足够三人勉强坐下甚至躺下。他们仔细检查了洞内各个角落，确认没有蛇虫鼠蚁或大型野兽的巢穴痕迹，才真正放松下来，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阿娜尔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囊，先为桑吉那十根磨破皮肉、鲜血淋漓的手指进行清洗，敷上具有消炎生肌效果的药粉，并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然后又仔细检查了影枭因为极限发力而有些拉伤、肌肉微微痉挛的右臂肩胛处，为他涂抹上活血化瘀的药油，并进行简单的推拿按摩。最后，她才处理自己腿上和手臂上被尖锐荆棘划出的几道颇深的血痕。
简单处理完伤口，又分食了最后一些硬得像石头、需要费力咀嚼才能下咽的干粮，喝了几口省下来的清水，一股难以抗拒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极致疲惫感，瞬间淹没了他们。桑吉和影枭几乎刚一靠上冰冷但坚实的岩壁，眼皮就如同有千斤重，立刻沉沉睡去。他们的身体太需要睡眠来修复和补充能量了。
然而，阿娜尔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日里的惊险画面和身体的多处伤痛让她无法立刻放松。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尽量避免惊醒同伴，走到洞口，轻轻拨开藤蔓的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火球，挣扎着将天际的云霞染成一片无比瑰丽却又带着一丝凄艳的橙红、金紫与绛红色。而那片神奇的月明池水，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平静无波的水面宛如一面巨大无比的魔镜，完美地倒映着天空中这变幻莫测、绚丽夺目的色彩，以及东方天际早早浮现出的、几颗最明亮的星辰的雏影，美得令人心醉，也美得令人心生恍惚。皎洁的月亮也早已悄然升起，与尚未完全沉落的夕阳争辉，清冷如水的月光开始无声地洒向沉寂的山峦大地。
她借着这越来越明亮的月光和池水反射的、波光粼粼的清辉，下意识地低头查看自己小腿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药粉已经有效地止住了血，但伤痕依旧明显。然而，就在这明亮而特殊的月光与水光交织映照下，她忽然发现自己小腿未被布条包裹的皮肤上，似乎浮现出一些极其不寻常的、绝不属于伤口的痕迹！
那不是皮肉翻卷的伤痕，也不是沾染的泥土污渍。那是一些极其细微的、若隐若现的、仿佛是用极细的银线或掺了荧光粉的墨汁，精心勾勒出的奇异扭曲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沿着她小腿的皮下血管脉络微微蜿蜒蔓延，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在月光和池水反光这特定角度和光线的映照下，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淡的银色荧光！
阿娜尔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一种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猛地蹲下身，也顾不得伤口疼痛，用手指用力去擦拭那些诡异的纹路，皮肤都被搓红了，却丝毫无法擦掉！它们仿佛不是画在皮肤表面，而是从皮肤
“桑吉！影枭！快醒醒！出事了！”阿娜尔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音调因极度惊恐而变得尖利，瞬间将刚刚陷入深度睡眠的两人猛地惊醒！
“怎么了？！有敌人？！”桑吉瞬间弹起，睡眠带来的迷糊一扫而空，本能地握紧了身边的短棍，目光锐利地扫向洞口。影枭的反应更快，几乎在声音入耳的刹那已然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跃起，身体低伏，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扫视洞外一切可疑的光影和声响。
“不是！是…是这个！你们看这个！”阿娜尔急切地指着自己小腿上那在月光下愈发清晰的诡异银色纹路，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语无伦次，“这…这不是伤口！这是在溪水里…一定是在那条冰冷的溪水里被下的东西！我们早就被标记了！”
桑吉和影枭立刻凑近，借着洞口透入的月光，凝神仔细观看。只看了一眼，影枭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甚至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是‘千里香’！”影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不，这不是普通的千里香…这是混合了高深道术或者南疆巫蛊之术的追踪秘药！无色无味，极易溶于水，接触皮肤即刻渗入毛孔，平时毫无异状，即使用水清洗也无效，唯有在特定的月光或是施术者以相应法术激发时，才会显现出这种追踪纹路！我们…我们早在踏入那条溪水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算计，成了被标记的猎物！”
仿佛是为了给这可怕的结论做出最残酷的印证，就在此时，远处，极其遥远但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寂静山野的，传来了一声悠长而凄厉、完全不似寻常野狼的嚎叫！那声音更加尖锐，更加高亢，仿佛蕴含着某种穿透空间距离的妖异力量！
紧接着，是第二声！从略微不同的方向传来！然后是第三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似乎在互相传递着信息、确定着方位，并且…正在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由远及近！
“他们来了！”桑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所有的疲惫和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事实冲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和强烈的恐惧，“他们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利用溪水来反追踪！那溪水本身…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根本无需再多言！追踪而来的敌人，不仅追踪技术高超狠辣，而且对他们可能采取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模式了如指掌！甚至巧妙地利用了当地诡异的传说和地形来麻痹他们！所谓的避开梵仙山主岭，或许早已在对方的预料甚至引导之中！
“必须立刻走！现在！马上！”影枭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这药痕既然能被月光激发，就意味着我们的位置可能一直被对方以法术隐约感知，待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等死！”
“可是这药…怎么办？”阿娜尔焦急地看着自己腿上那仿佛诅咒般的荧光纹路，又看向桑吉和影枭，恐怕他们身上也有类似的标记，只是或许因为衣物遮挡或者尚未被完全激发而未显现。
“泥土！快，用湿泥土！混合辟邪驱毒的药材，厚厚的涂上去，隔绝药性，或许能暂时干扰甚至屏蔽他们的追踪感应！”桑吉急中生智，想起了某些古老游记杂闻中提到的野外应急法子。
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肮脏与否！三人如同触电般冲出狭小的洞窟，冲到那片映照着月光的月明池边，也顾不得池水冰冷，徒手挖起池底冰凉的、带着腥味的黑色淤泥，混合着阿娜尔药囊中所有的雄黄粉、朱砂粉、艾草灰等一切据说能驱邪辟毒、干扰法术的药材粉末，胡乱地、厚厚地涂抹在双腿、手臂、脖颈甚至脸颊所有可能暴露的皮肤上！冰冷粘稠的淤泥和刺鼻浓烈的药味混杂在一起，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可能救命的稻草。
刚刚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远处那诡异的、非狼非狐的嚎叫声又近了数分！甚至已经能隐约听到衣袂快速掠过低矮灌木的簌簌声和远处树枝被不经意踩断的清脆声响！追兵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远超他们的预料！
“走！”影枭低喝一声，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依旧是东北！灵鹫峰的方向！三人甚至来不及做任何整理，抓起最重要的药筐和武器，如同三只被猎枪惊起的飞鸟，带着满身的泥泞和惊恐，再次一头扎进茫茫的、被不祥月光笼罩的五台深山暗影之中。
刚才那片刻短暂而珍贵的宁静与休憩，仿佛只是一个残酷而美丽的幻觉，瞬间破灭。冰冷的恐惧如同最具缠绕性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们的心脏，几乎令人窒息。敌人如同附骨之蛆，不仅无法甩脱，反而越追越近，手段层出不穷。他们身上带着无法立刻清除的追踪标记，在这月光皎洁、近乎无遮无掩的夜晚，几乎无所遁形。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灵鹫峰的轮廓在黑暗中似乎隐约可见，却又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