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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梵音指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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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连日如铅块般沉重压在城市上空的阴云,竟意外地被撕开几道裂隙,稀薄而苍白的阳光,如同吝啬鬼指尖漏下的金粉,勉勉强强地洒落在金佛寺那历经风雨剥蚀的朱红外墙和暗沉失泽的琉璃瓦上。然而,这微弱的光明非但未能驱散弥漫在寺院内外那股无形的、粘稠的压抑感,反而因其无力,更添几分惨淡。山门前的石狮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默然蹲踞,承受着香客们惊疑不定、窃窃私语的目光洗礼。通往大雄宝殿的青石步道,往日摩肩接踵,如今却人影稀疏,即便有零星的善男信女前来,脸上也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烧香拜佛的动作都显得仓促而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依旧被便衣警察隐隐封锁着的、象征着灾厄源头的后殿方向。

林政涛独自一人,脱下了一身象征权力的警服,换上了一套半旧的深灰色中山装,踏入了这片被疑云笼罩的佛门净土。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刻意抹去了所有官方的痕迹,此行在他心中,更像是一次在迷途中的私人请教,一次对内心焦灼的寻求慰藉。昨夜那封仿佛来自幽冥、字字诛心的匿名信,其内容已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而信中反复强调的“与高僧合作”、“直查内鬼”,成了他在这片混沌黑暗中,所能抓住的最清晰、也似乎是唯一正确的路标。他迫切需要来自金佛寺内部,尤其是来自那位德高望重、被誉为智慧如海的强巴坚赞上师,最直接、最不受世俗污染的智慧启迪和关键信息。

知客僧早已候在山门内侧,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澄澈的年轻喇嘛。见到林政涛,他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或惶恐,只是双手合十,深深一躬,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林施主,云丹师叔已有吩咐,请随小僧来。”声音平和,不带一丝波澜。

林政涛默然还礼,跟随在知客僧身后。他们穿过香烟缭绕、却莫名显得空旷寂寥的前殿院落,绕过那从大雄宝殿深处传来的、似乎也比往日低沉了几分的集体诵经声,步履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古木参天,掩映着重重殿阁,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气息愈发浓郁陈旧,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凝重。

最终,他们来到被几株虬枝盘曲的古松环抱的精舍前停下。这里极其僻静,几乎听不到前院的任何喧嚣,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如同佛陀的低语。云丹桑布喇嘛已然静立在精舍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前,他依旧是那副山岳般沉稳的模样,只是在那双阅尽世事的深邃眼眸底部,林政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如同精美瓷器上细微冰裂纹般的忧虑与疲惫。

“林队长,”云丹桑布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往日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肃穆,“里面请!”

林政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动作将外界的所有纷扰暂且压下,然后才迈步跨过了那道看似寻常、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槛。

精舍内,光线幽暗,唯有靠近窗户的位置,有几缕挣扎着透入的稀薄天光,勉强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带着奇异药草味的藏香烟尘。强巴坚赞上师并未如往常般手持念珠低声诵经,而是如同入定般盘腿坐在一张低矮的、铺着陈旧却洁净毡毯的禅榻上。他的身后,是一幅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色彩斑斓却又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暗淡的巨型唐卡,描绘着西方极乐世界的种种庄严妙相,飞天婀娜,莲花绽放,与眼前现实的沉重形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对比。

就在林政涛踏入门口的瞬间,强巴坚赞上师那双一直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如同冬日暖阳下渐渐融化的雪水,温和而又不容抗拒地缓缓拂过林政涛的全身——从他的眉宇轮廓,到紧绷的肩线,再到微微内扣的脚尖,甚至似乎穿透了衣物与皮囊的阻隔,直接映照在他那因连日焦虑、缺乏睡眠而躁动不安的内心之上。

林政涛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喉咙有些发干。他平日里作为大队长、需要震慑罪犯的锐利目光,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完全收敛起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油然而生。他走到禅榻前,依照汉地的礼节,抱拳躬身,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晚辈林政涛,冒昧打扰上师清修,还望上师恕罪。”

强巴坚赞微微颔首,脸上那如同千年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许,形成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慈悲笑意。他伸出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了指禅榻对面那个同样低矮的旧蒲团:“林队长不必多礼,尘世纷扰,亦是修行道场。请坐。”

云丹桑布轻轻带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坐在了上师的身侧。精舍内顿时陷入一片更深沉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不知燃烧了多久的藏香,依旧执着地散发着缕缕青烟,以及香块在香炉中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滋滋”燃烧声。

强巴坚赞并未立刻切入关于金佛的正题,而是用那双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林政涛,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岁月打磨的玉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褶皱的韵律:“林队长,你眉聚煞气,如乌云压顶;眼布血丝,似罗网缠心;气息浮躁,若溪流遇石,溅射不定。可是为金佛失窃之事,心力交瘁,神魂困于重重迷雾,四面八方皆是铜墙铁壁,不得其门而入,故而烦躁不堪,几近力竭?”

林政涛心中剧震,仿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焦灼被人用最温和的方式,一下子赤裸裸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脸上掠过一丝狼狈,苦笑着,无比坦诚地点头承认:“上师法眼如炬,明察秋毫。不瞒上师,此案牵涉甚广,线索看似繁多,实则相互矛盾,真假难辨,背后更有……难以言明之压力。晚辈确实深感智穷力竭,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不知何时便会坠落,故而……五内俱焚,难以安宁。”

强巴坚赞的目光依旧如同温和的探照灯,停留在林政涛脸上,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超越了寻常察言观色的古老智慧,类似于汉地失传已久的“冰鉴”之术,却又更加圆融通透,不着痕迹。他并非简单地观察其表情变化,而是透过这具疲惫的皮囊,观其气血之盈亏,神采之明暗,骨骼之清浊,以此来揣摩其心性之根基与当下的状态。他缓缓道,语气平和如同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面相者,乃心相之镜,气血之华表。林队长,你山根部位,虽因近期忧思过度,焦虑煎熬而略显低陷晦暗,然其骨相根基端正挺拔,并未偏移动摇,此主心性尚算正直,胸中自有一股不容玷污之正气,并非那等阳奉阴违、首鼠两端之奸猾小人。再看你眉眼之间,开阔明朗,虽有焦灼之火苗窜动,却无阴鸷算计之乌云笼罩,可见行事多依本心,少行诡诈害人之举。”

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下移,落在林政涛紧绷的下颌线条上:“唯你地阁之处,肌肉紧绷,棱角过于分明,甚至微微向前凸出,此乃近日承受巨大压力,每每于决断之际,常感掣肘重重、身不由己之外显。可是……有来自上位者之无形枷锁,令你难以舒展拳脚,依本心行事?”

这番话语,平淡无奇,既无指责,亦无奉承,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轻轻划开了林政涛努力维持的镇定外壳,让他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老僧不仅看穿了他的疲惫,更是一语道破了他近日在秘书总长郑少真那看似支持、实则步步紧逼的压力下的挣扎与无奈!这已绝非寻常的观察入微,这近乎于……传说中能洞悉人心、照见因果的神通了!

“上师……您……”林政涛张了张嘴,喉头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在这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老僧面前,任何辩解或掩饰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强巴坚赞却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震动与窘迫,微微抬起那只枯瘦的手,做了一个轻柔下压的手势,示意他不必多言,更不必紧张。他的话语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流,自然而然地、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从对个人的观照,导入了那浩瀚深邃的佛法海洋之中:“林队长,你可知,我佛门有四法印,亦称四圣谛,乃是两千五百余年前,佛陀于菩提树下,彻悟宇宙人生之终极真相后,为度化沉沦苦海之众生,所宣说的最根本、最核心之教义?此四法,如同支撑屋宇之四梁八柱,是辨别是否真正佛法之准绳。”

林政涛闻言,不由得正襟危坐,将心中翻腾的杂念强行压下。他虽出身行伍,后来投身警界,对佛法仅有皮毛了解,但此刻心绪纷乱如麻,也深知急躁冒进乃是大忌,而上师既然由此引入,必有深意。他恭敬地垂下眼帘,如同面对一位学识渊博的师长,诚恳答道:“晚辈愚钝,生于俗世,长于纷争,于佛法精义,只略知皮毛,犹如盲人摸象,不得其全。今日有幸,恳请上师不吝赐教,为晚辈开示迷津。”

“阿弥陀佛。”强巴坚赞微微颔首,对林政涛谦逊的态度表示认可。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古刹中千年未曾停歇的钟磬余音,在这幽静得仿佛能听见灰尘落地的精舍中,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回荡开来:

“佛法讲诸行无常。”他开口,声音仿佛带着古老的回响,“世间一切有为法,即所有由因缘条件和合而生起、存在、变化、坏灭的现象,无论是山河大地、城池楼阁,还是你我之身心、荣辱得失,乃至你此刻所执着追寻的案情线索、金佛下落,无不如梦中之幻境,如水面之泡沫,如清晨之露珠,亦如夜空之闪电,迁流不息,生灭变异,无一刹那停驻。盛京城往日之繁华喧嚣,金佛法相之庄严璀璨,乃至你脑海中不断翻腾的那些看似确凿又相互矛盾的线索,无不在这成、住、坏、空的巨大洪流之中随波逐流。昨日所种之因,成就今日所遇之果;而今日你心中之困惑迷惘,或许正是明日真相破晓、水落石出之缘起契机。林队长之所以深感困于当下之重重迷雾,步履维艰,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未能真正看清并顺应这‘无常’之永恒流动,试图以一颗僵化不变、执着于某种固定模式之心,去捕捉那瞬息万变、虚幻莫测之影,故而才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与焦虑,如同水中捞月,镜里摘花,徒劳无功。”

林政涛凝神静听,每一个字都如同小锤,轻轻敲打在他因焦虑而僵硬的心壳上。是啊,案情看似陷入了僵局,嫌疑人杳无音信,隐匿行踪,但那封突如其来的匿名信,不正是“诸行无常”最生动的体现吗?它打破了僵局,引入了新的变量。而自己之前固执地将大部分精力集中在郑少真指定的方向上,是否也正是落入了一种对“常态”和“命令”的执着,一种“住”相之中?

“佛法讲诸法无我。”上师继续开示,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现象,直见本质,“宇宙万有,一切现象,无论内在之身心,还是外在之世界,皆是由种种因缘条件暂时聚合而成,并无一个独立、永恒、自在、能够完全主宰的‘我’或‘实体’存在。金佛失窃,表面看是一桩独立的、具体的刑事罪案,有一个明确的‘凶手’需要抓捕。然而,若深入观照,实则牵涉盗匪内心炽盛之贪欲、寺内潜伏者被嗔恨或利益蒙蔽之背叛、各方势力基于各自目的之暗中角逐、乃至历史长河中某些不为人知的宿缘纠葛,林林总总,无数大小因缘,如同无数溪流汇聚,方才形成了今日‘金佛失窃’这一事件之果。若破案之初,便只执着于尽快抓捕某一个具体的‘凶手’,期望以此结案,便是落入了‘我执’的坚固窠臼,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见那孤立的一棵树,却忽略了整片孕育犯罪的森林。需知,彻底厘清内部脉络,揪出潜伏之蛀虫,斩断内外勾结之链条,同样是破获此案、寻回金佛之至关重要环节,甚至可能是打开全局之钥匙。”

这话如同一声更加洪亮的警钟,在林政涛的心湖中激起巨大涟漪。匿名信的核心指向就是内鬼,强调内外勾结!上师此刻也从佛法“无我”的角度,点明了不能孤立地看待“凶手”,必须将其放在复杂的因缘网络中审视!自己之前是否太过聚焦于“斗笠人”这个具体的“我相”,而忽略了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庞大的关系网?

“有漏皆苦。”强巴坚赞的语气中,注入了一丝深沉广博的悲悯,那是对所有在迷惑和烦恼中挣扎的众生,感同身受的哀怜,“‘漏’,即烦恼之异名,指贪、嗔、痴等一切能染污身心、令其流转生死之精神作用。由这些烦恼为因,所生起的一切世间果报,其本质皆是苦。盗佛者因内心无法抑制的贪婪欲望而行动,造下恶业,未来必将承受苦果,此为苦;林队长你因破案之巨大压力、线索之中断、上司之催逼而焦虑不堪,夜不能寐,此亦是苦;金佛寺因圣物失窃而蒙受污名,僧众因猜疑与不安而道心浮动,此同样是苦。乃至盛京城内,因此案而风声鹤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皆因各自之‘漏’而陷入纷争动荡之苦海。认清世间‘有漏皆苦’之本质,并非让人消极避世,而是为了生起寻求彻底离苦得乐之道之决心与智慧。”

林政涛默然,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日子,他确实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苦”的漩涡中心。破案不顺的压力,郑少真若隐若现的紧逼,军方、中统各方势力的暗中掣肘与窥视,还有对自身能力的怀疑……这一切,无一不是煎熬,无一不是“苦”。原来,这并非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困境,而是世间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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