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薪尽火传(1/2)
当我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挣扎出一丝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仿佛灵魂被彻底抽空、又强行塞回一具破败皮囊的极致虚弱与沉重。眼皮如同坠了千斤铅块,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牵扯着酸涩胀痛的神经。耳畔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湖水,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醒了!扎西师傅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年轻声音穿透了那片混沌的湖水,逐渐清晰起来。是德勒加格喇嘛,今天是他负责打扫佛楼。
我费力地转动干涩的眼球,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僧房那熟悉的、被烟火熏得微微发黑的木质屋顶椽子,以及窗外透进来的、带着午后暖意的天光。我正躺在自己僧房那简陋的板铺上,身上盖着厚重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
“水……”我喉咙干灼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
德勒加格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我的头,将碗沿凑到我的唇边。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也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我这才感觉到,全身的肌肉无处不酸痛,尤其是额头,传来一阵阵钝痛,想必是昨晚昏厥时磕碰所致。丹田气海之内,更是空空荡荡,那三日苦修积攒的、本就微薄的气息,此刻几乎感觉不到,唯有经脉间残留着一种过度透支后的、火辣辣的灼痛与空虚。
“我……睡了多久?”我喘着气,声音依旧虚弱。
“整整一天一夜了,扎西师傅!”德勒加格脸上写满了后怕,“昨天早上,我照例去佛楼洒扫,发现您倒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冰凉,可把我吓坏了!赶紧叫了人,把您抬回来的。云丹师父来看过您,说您是心神损耗过度,虚脱了,让您好生静养。”
一天一夜……原来我已经昏迷了这么久。那三日佛楼苦修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汹涌回灌——李默的指引、内心的挣扎、绝望边缘的坚持、以及最后那石破天惊、直击灵魂的虚空回响!
“嗡……嘛……呢……叭……”
那四个仿佛由古老金属震颤、蕴含着无上奥义的音节,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识海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与震撼力。
金佛!我真的感应到了金佛!那不是幻觉,不是虚妄!
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瞬间冲散了部分虚弱,我猛地抓住德勒加格的手臂,急切地问道:“云丹师父呢?我要见师父!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德勒加格被我突然的动作和急切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云丹师父吩咐过,您醒了之后立刻通知他。师父他……他这两天也一直忧心忡忡,时常在经堂为您诵经祈福。我这就去请师父过来!”
他匆匆离去。我靠在床头,努力平复着因激动而再次急促起来的呼吸,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四个音节,试图从中解析出更多关于金佛下落的线索。然而,那感应虽真实不虚,却依旧如同雾里看花,只能确定其存在与大致关联的西方,无法精准定位。李默所说的“无相之寻”指引了方向,叩开了那扇神秘之门,但门后的路径,依旧被重重迷雾笼罩。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云丹师父在德勒加格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仅仅两天不见,他仿佛又苍老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邃,唯有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在看到我苏醒时,闪过一丝由衷的欣慰,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所覆盖。
“扎西!你总算醒了!”云丹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缓慢的走到床边,伸出干瘦却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腕,一股温和而精纯的佛法气息缓缓渡入,探查着我的身体状况。“心神损耗如此之巨,气脉几近枯竭……孩子,你这三天,究竟在佛楼上经历了什么?”
感受到师父那毫无保留的关切与担忧,我心中一暖,鼻尖微微发酸。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三天来在佛楼之上,遵循李默指引进行“无相之寻”的整个过程,包括内心的挣扎、最终的绝望,以及在那意识即将湮灭的刹那,于极度清晰的视觉和万念俱灰中,如何突兀地、直接地在灵魂深处“听”到那四声古老金属震颤般的奇异共鸣,原原本本、毫无遗漏地详细叙述了出来。
我特别清晰地描述了那四个音节的质感、蕴含的意味,以及它们与我怀中《金刚怒目密法真诀》所描述的阎魔德迦尊者特质的契合。
“……师父,‘嗡……嘛……呢……叭……’这声音,绝非幻觉!它直接在我识海中响起,引动了气脉微颤,带着无上的智慧与力量!弟子确信,这就是金佛的呼唤!是它的本质能量核心,穿透了重重屏蔽,与弟子产生的共鸣!”我激动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因确信而炽热的光芒。
云丹师父静静地听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越来越浓烈的、仿佛窥见了某种宏大机缘的敬畏。当我说到那四个音节时,他握着我的手猛然收紧,呼吸都为之停滞了片刻。
待我全部讲完,僧房内陷入了一片长时间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以及风吹过檐角的微弱声响。
良久,云丹师父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一种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的释然,又带着一种面对莫测天机的肃穆。他松开了我的手,双手合十,面向西方,深深地礼拜下去,口中喃喃诵念着经文,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我佛慈悲。护法的因缘……真的在此子身上应验了!”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伤。
他转回身,重新坐到我床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的血肉,直视我的灵魂根基。“‘嗡嘛呢叭’……这是六字大明咒的前四音!‘嗡’代表佛部心,法报化三身,一切智慧的根本;‘嘛呢’意为如意宝珠,象征慈悲与菩提心;‘叭’代表莲花部心,出淤泥而不染,清净无垢,亦象征通达实相的般若智慧!金佛以此四音示现,既是其蕴含的智慧、慈悲、清净、忿怒(调伏)本性的彰显,亦是对你修行之路的印证与指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扎西,你能在绝望之境,摒弃万缘,以无相之心,感应到金佛跨越虚空的回响,这绝非偶然!这证明李默所言不虚,你与金佛之间,确实存在着累世深厚的因缘联结!你,就是强巴上师圆寂前以佛法洞见所预兆、亦是护佛组织等待了多年、我金佛寺在此危难之际,天命所归的‘护法之人’!”
“护法之人……”我喃喃重复着这个沉重的称谓,心中波澜起伏。这意味着,寻找并守护金佛的责任,已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强巴上师和洛珠师兄的嘱托,更是与我自身的命运、与佛法的兴衰紧密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但是,师父,”我很快从这种命运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眉头紧锁,说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弟子虽能感应到金佛的存在,甚至‘听’到了它的呼唤,可那感应依旧缥缈,如同星辉指引方向,却无法照亮具体的路径。它就在盛京城的西方某处,可西方如此广阔,建筑林立,人烟稠密,我们该如何从那万千‘相’中,精准地找到它藏身的那个‘点’?时间紧迫,徐文昭如同悬顶之剑,我们耗不起啊!”
云丹师父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有决然,更有一种仿佛即将奔赴宿命般的平静。他缓缓道:“你能有此一问,说明你未被成功的感应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的确,‘无相之寻’让你叩开了门扉,听到了门内的回响。但若要登堂入室,亲手触碰那无上瑰宝,还需要更进一步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决心,目光如古井无波,凝视着我:“藏传佛教有一种源自古老祖庭、极为深奥的密宗内家感应秘法,名为‘心灯照影,天眼寻踪’。此法非大根器、大毅力、且与守护之物有深厚缘法者不能修,不能成。修持此法,需以无上菩提心为灯油,以精深定力为灯炷,点燃自身‘心灯’,继而以此心灯之光,‘照’见与目标物之间那冥冥中的因果之线、能量联结,如同灯下现影,纤毫毕现,从而开启类似‘天眼’般的超凡感知能力,无视物质阻隔,直指目标核心所在!”
我的心猛地一跳!“心灯照影,天眼寻踪”!这名字,与我之前在佛楼上观想自身为“心灯”的状态何其相似,却又更加系统、更加精深、直指开启超凡感知的终极目的!
“师父,您会此法?”我急切地问道。
云丹师父脸上露出一丝坦然的苦笑:“我天赋平庸,此法始终不得门径,连‘心灯’初燃的境界都未能稳固,更遑论‘照影寻踪’了。此法的传承,需要特殊的因缘和根骨。”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变得无比明亮而坚定,“但是,你不同!扎西!你能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行于绝望中观想出‘心灯’雏形,并能感应到金佛回响,此等慧根与缘法,远超于我!你就是修习此法的最佳人选,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我现在,就将‘心灯照影,天眼寻踪’之秘法,倾囊相传授于你!”“德勒加格!”他沉声吩咐守在门外的小喇嘛,“你立刻去准备!白色纯净之哈达,七星铜盏酥油灯七盏,檀香、柏香、藏药三素,红花、丁香、豆蔻所合之妙香,金刚杵、铃杵各一!同时,严守门外,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扎西的僧房半步,违者以寺规重处!”
他的语气急促而威严,带着一种仿佛要进行某种神圣仪轨般的庄严肃穆。德勒加格从未见过云丹师父如此神态,吓得一凛,连忙躬身领命,小跑着去准备了。
我心中震撼莫名,知道师父这是要行非常之法,进行一场密宗中最为郑重、也最为神秘的灌顶与传法仪轨。
僧房内很快被布置起来。厚重的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房间中央清扫出一块净土,铺上了崭新的黄色毡毯。七盏擦得锃亮的铜质酥油灯被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好,点燃后,跳动的火焰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朦胧而温暖,同时也投下摇曳的神秘光影。香炉内,混合了檀香、柏香和藏药三素的妙香被点燃,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一种宁神静心、又带着一丝古老神秘气息的芬芳。金刚杵与铃杵交叉放置于毡毯前方,象征着智慧与方便的结合。墙上挂上了一幅平日里秘不示人的《虚空藏菩萨曼荼罗》唐卡,悬挂在正前方的墙壁上——唐卡中的虚空藏菩萨,面容慈祥而威严,手持智慧之剑,周身环绕无数宝珠,象征着无边的智慧与福德,正是开启此类感应秘法的本尊之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